他在給高曼卿潑髒水。
高曼卿壓抑不住,也不想壓抑住自己的憤怒,端起桌上的水,擡手就是一潑。
站在人群中的季觀潮也有些氣憤,他走了過來,拿出布袋子裡的兩本書,在衆人面前高高舉起:“這兩本書的初稿林老闆都看了,他覺得很滿意。”
說完,他拍了拍高曼卿的肩膀:“你年紀輕輕,就能翻譯地這麼好,将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秉鈞給他使了個顔色。
季觀潮輕咳兩聲:“我想了想,回頭給你加工資,你看怎麼樣?”
高曼卿一怔,平時沒看出來,沒想到老闆這麼仗義,就為了給她出頭,甚至都願意給自己加工資。
圍觀的人大緻有些看明白了,這女孩長得漂亮,收入又高,大約是對面這個男的想要高攀。
“曼卿!”又是一聲叫,是常若梅的聲音。
衆人的目光又都被常若梅吸引住了。
她一身蕾絲洋裝,脖子上挂着大珍珠項鍊,雍容華貴。
身後還跟着一個司機一個老媽子。
梁相如見高曼卿這邊人多勢衆,便想乘着衆人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悄悄溜走。
但常若梅卻擡手讓司機把他攔下。
“實不相瞞,我和高小姐是幹姐妹,你一句她沒家教,卻是實打實罵到我頭上來了。”常若梅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我是要做人的,所以少不得讓你跑一趟,去我家幫我解釋解釋。”
梁相如隻是個普通家庭出來的,沒見過這種架勢,吓得腿都軟了。
他痛哭流涕道:“是我沒家教!是我沒家教!”
見他哭了有一會,常若梅才放他走。
出了這口惡氣,他們自然也沒有再在這裡當談資的必要。
常若梅許久沒見高曼卿,實在是有些想。
高曼卿和季觀潮、林秉鈞道過謝,便轉身和若梅一起離去。
林秉鈞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季觀潮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林老闆,我們的生意還談不談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
直到走得遠了,常若梅才偷偷朝高曼卿道:“先前常若淑說你不是好人,插足查鹭梅和林秉鈞的感情,我還不信,為了你我可是和她大吵了一架,沒想到現在你們看起來真有情況。”
她雖然是這樣說話,但語氣中并沒有多少不喜。
“我和他,又是一團亂麻了。”高曼卿如今釋然了,便也不會刻意去隐瞞過去與林秉鈞的事。
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樣說,因為這故事實在有些長,有些曲折。
她轉而問常若梅道:“你呢?你最近過的怎麼樣?”
看她這樣打扮,氣色也不錯,看來也是放下了廖嘉樹。
她對于若梅今天的表現還有些意外。
沒想到她現在說話這樣利落,比起以前又時好了不少。
常若梅臉上的笑容一淡,歎了口氣:“我是野草一樣的人,到哪裡都是能活得下去的。”
她的婆家和常家不相上下。
人多,妯娌多,事情多。
她每日要忙很多家事,反而面對丈夫的時間少了。
她也樂意如此。
“你今天是在相親嗎?”常若梅有些疑惑,“怎麼你介紹那種人?”
高曼卿回想起剛才的事情,也頗為不愉快。
但想到這個人是琳娘給自己介紹的,她的心除了有些難受之外,更多的是疑惑。
“可不要拿婚姻當兒戲。”常若梅用一種過來來人的語氣勸道。
“你的丈夫對你?”
高曼卿沒問後面那句話。
對她能怎麼樣呢,也不算好也不算壞,但總歸是沒太多感情的。
在這樣的家裡,丈夫反而是不出聲的那個。
“他倒是沒把我怎麼樣,他忙工作 在外頭有女人,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在乎。”常若梅抓着高曼卿的手,“可是他家裡人實在難纏。他們家規矩比之常家又多一些,死闆得很,偏生幾個沒出嫁的小姑子又洋派。”
高曼卿幾乎可以想象出那樣的場面,對于常若梅的處境她便又多了一些同情。
“我有時候坐車路過黃浦江,就想着幹脆跳下去算了。可又想想,沒人值得我這麼去做。”她說起尋死的時候,就像在說今天想吃什麼一樣自然。
“我有時候真恨廖嘉樹,他讓我愛上他,讓我心甘情願等他,卻不來娶我。”
高曼卿聽見她說這些氣話,忍不住擁上她的肩。
常若梅打開完了話匣子,方才臉上強堆着的笑顔便變成了抽咽。
“怕我嫁過去尋死,把我關在房間裡頭,門也不讓出。後來讓我出門了,後頭還得人跟着。”
她朝那個老媽子揚了揚下巴。
“我以前可以從鄉下走到上海,現在怕是要永遠困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