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周身像是砌起一道密不透風的高牆,除了身後正和他聊題的徐硯白,誰也不被接納——也沒有人想被接納其中。
深吸口氣,苗荼抱着水杯走進教室。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可當她一步步走向後排、一點點感受到各異目光如影随形般刺在身後,脊背毫無緣由地、突然直不起來了。
陳亦揚招手喊她過去:“學校今天起不強制午睡了,改為自由時間,教室裡不能說話,咱們三個去天台學習?”
苗荼當然沒有意見。
耳尖微微泛紅,她偷偷看着望向窗外的徐硯白,輕輕扯了扯陳亦揚衣袖。
苗荼在紙上寫字:“有那麼多人要問徐硯白題,你這樣可以嗎?”
——不是他的錯,也要讓徐硯白一起承受這樣的眼光,真的可以嗎?
筆尖一頓,苗荼沒有寫下第二句,将紙條遞過去。
陳亦揚大筆一揮,渾然不在意:【怎麼不行,我管别人怎麼想。】
苗荼:“......”
陳亦揚和物理老師要來天台鑰匙,三人吃過午飯後一起爬上頂樓。
哪怕一月底深冬,午時暖陽照在人身上也格外舒服,舊課桌明天才能借用,三人今天隻能先席地而坐湊活一天。
問題時不用擔心再有人打斷,沒有課桌阻擋,這還是徐硯白第一次講題時離她這樣近,近到苗荼鼻尖隻剩下少年獨有的淡淡薰衣草香。
光斑落在紙面,随風輕動有些刺目;苗荼閉了閉眼,下一秒就感覺有淺淺陰影打落。
徐硯白左手舉着攤開書本,擋下刺眼光芒,笑容溫和:“這樣會好些嗎?”
男生坐在背光處,過烈日光籠罩周身,影影綽綽,幾乎要看不清人臉表情。
如雷心跳比大腦反應更迅速,苗荼慌忙搖頭,匆匆往旁邊挪動、試圖避開刺眼陽光——
突如其來的、不經意間的、心亂如麻的,以為左手要撐在水泥地面時,她的小拇指碰到了徐硯白的手。
或許是他的小拇指指尖,或許是他的指關節,又或者是他任意手指的任意部位。
苗荼從沒摸過其他男生的手,對這些事全然不知,光是“她碰到了徐硯白的手”本身,都足以讓她的大腦如同三歲孩童,懵懂又茫然。
全身注意力傾注在半掩于毛衣下的左手,苗荼背脊僵重新坐好,左臂一動不動。
她該怎麼做?現在立刻抽開手嗎?還是若無其事地就這麼放着?
埋頭佯裝無事發生,苗荼隻敢用餘光偷偷去看身側的男生。
徐硯白正偏頭和陳亦揚說話,笑容淡淡神色如常,似乎對兩人肌膚觸碰的事毫無察覺。
兩人手邊試卷書本散開一大堆,或許他以為是這些蓋在手上了吧。
如此想着,苗荼終于敢低頭。
她的小拇指正斜斜搭靠在徐硯白的小拇指關節,女生蔥白手指在男生寬薄的手背襯托下,姿态宛若親昵的交疊、勾纏,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臉上又是一熱,苗荼一時看不清試卷題目,隻覺得每個字都在随着愈烈的心跳聲而跳躍着。
“.......怎麼了?你突然發什麼呆?”
陳亦揚看向三分鐘走神五次的徐硯白,皺眉:“不是你突然要找我讨論題?怎麼光發呆啊?”
偏頭輕咳一聲,徐硯白幾次忍住想要蜷起左手小拇指的沖動,搖頭輕聲:“我再看看,有想法和你交流。”
“行吧,”陳亦揚一頭霧水,調侃道,“你是不是曬傻了,不然怎麼耳朵這麼紅?”
“嗯。”
手中試卷被捏皺一角,徐硯白随意答應着,目光停在低頭做題的女生身上:沒有左手固定,寫題時沒一會就要用右手去抓被風吹跑的卷子,姿勢說不出的古怪别扭。
即便如此,女生仍舊執拗地單手寫字,紮着高馬尾露出一截粉白如藕的脖頸,幾縷碎發垂落耳側,卻藏不住臉上淡淡绯紅。
眼底浮現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徐硯白拿起書本閱讀,耐心等地着,目光中的女生逐漸放松緊繃的肩膀。
陽光正好,有風拂過,她心知肚明,他了然于胸,他們緘口不言,卻又仿佛能聽見彼此心跳。
不必承受無時無刻的沉重目光,苗荼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以至于預備鈴響起時,一時甚至不想離開。
陳亦揚笑話她:“幹嘛呢突然?明天中午不是還來嗎?”
苗荼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空蕩溫暖的陽台,将書本試卷交給陳亦揚:【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去趟洗手間。】
“行,那我們先走了。”
二樓洗手間沖了把臉醒神,苗荼邊甩手邊往外走,在門口迎面撞見一名面容姣好的女生,雙手背後。
她側身讓路,對面女生卻急急攔住她,深呼吸,将手裡的粉色信封遞過來,磕磕巴巴道:“可、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個交給陳亦揚嗎?”
畢竟是曾經唯一不二校草,苗荼從小沒少幫陳亦揚遞情書,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隻是最近幾天受到的質疑目光太多,以至于有女生如此真誠直白的表達心意,她第一反應竟然是感激。
感謝女生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用異樣的眼光看待陳亦揚。
将濕漉漉的手在身上擦幹,苗荼雙手接過信封,眼睛亮晶晶地朝女生點頭,笑着表示一定會把情書安全送到陳亦揚手中。
或許是她的肯定給了女生莫大的信心,正當苗荼準備回班時,女生突然抓住他手腕,脫口而出道:“還有一件事。”
“——能不能麻煩你,讓陳亦揚離徐硯白遠一點?”
至于後面的話,苗荼緊緊盯着女生嘴唇目不轉睛,每個字都清晰傳達給大腦,連起來卻怎麼都讀不懂。
“我知道陳亦揚人很善良、也很義氣,”女生眼裡愛慕突然轉變為憎惡與嫌棄,看向苗荼的目光寫滿了急切,
“可徐硯白曾經害死過他的同學啊?”
“你總不能眼睜睜看着,陳亦揚成為下一個受害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