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不說話,隻一個勁地嗑瓜子。
而夜不寐樓的人皆是目露輕蔑:
“你自己都剛出火坑,還管得着别人呐?”
淩巳巳怒瞪老鸨。
“今日就算死的真是你這讓我進火坑的老鸨子,我也會第一時間想報官呐!”
誰一下子從文明世界掉到草芥人命的異世就立馬能适應啊!
老鸨錯愕片刻,捂嘴諷笑:
“呵~你這瘋丫頭,說你沒膽子吧,你敢與幹娘我玉石俱焚;說你有膽子吧,死個人你就要報官,你可真矛盾。”
“并不矛盾,與你,我是保全自身;報官,我是不想再多死人,隻是我太想當然了……”
淩巳巳沉默下來。
玄衣男子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
“時候不早了,走麼?”
悶悶噴出一口郁氣,淩巳巳有氣無力地點頭,“嗯,走。”
眼看淩巳巳跟在玄衣男子身後離開。
那幫夜不寐樓的龜兒子打手抖着胸肌,還想再說些什麼。
白臉胖子忙阻攔善後:
“欸欸欸,老鸨,銀貨兩訖,你們開門做生意的,得講誠信!”
老鸨包着紗布的臉媚媚一笑,扭腰甩手絹:
“恭送二位爺~今後常來呀~~~”
外頭天都亮了。
驕陽似火。
淩巳巳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她強打精神,擡眼對上玄衣男子的目光:
“小女子淩巳巳,請問二位姓名?”
“我還以為你就叫瘋丫頭呢~”
白臉胖子擠開同伴,開心道:
“巳巳妹子,你叫我賽雷哥哥就好,至于我兄弟他——”
“滾!”
玄衣男子一腳把胖子踢開,讓自己占據淩巳巳所有的視線,笑容滿面:“我叫癸钰,你也可以叫我一聲癸钰哥哥。”
淩巳巳:“啊?”
這一個兩個的,多少有點油膩了,她哪裡叫得出口!
少女那副苦巴巴的神情逗樂了男子:
“噗嗤~開玩笑的,叫我癸钰就行了。”
受癸钰的笑容感染,淩巳巳也不自覺輕松起來,露出來到這世界後的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臉:
“癸钰,找個地方,我給你們寫欠條,五千兩,我會還的!”
“這真不必,五千兩對死胖子來說不算錢,對你一個被賣入夜不寐的女子來說,卻是筆天大的數目,你若想兩清,不如幫我個忙?”
感覺男子眼中帶有一絲狹促,淩巳巳不免疑惑:“什麼忙?”
“我看你年紀輕輕,罵人不帶髒字,逼得老鸨口不擇言,連殺人滅口的話都不過腦子地說出來了,氣人功夫着實不錯,所以我想讓你幫我罵個大貪官。”
癸钰把罵人說得像給人問好一樣随意,還十分貼心道:
“不用當面罵,寫信就好。”
淩巳巳:“……”
這個忙,真缺德!
她能幹!
“好!”少女對着男子重重點頭。
陽光的暖意在兩人目光中流轉。
賽雷一張白胖大臉擠進來,左右張望,
“小钰,你不會……想罵那個家夥吧?”
“是又怎麼樣?”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帶我賽雷大爺的署名!”
得到癸钰肯定的回答,賽雷眼中躍躍欲試的火苗幾乎要跳出他的眼眶!
兩人的反應讓淩巳巳誤以為這是什麼大好事,指不準還能史書留名,于是歡快舉手——
“是我罵的,我也要署名~!”
啪、啪、啪
“好姑娘,你果真有膽色。”
癸钰給淩巳巳作死的行為鼓掌,“那就如你所願!”
事不宜遲。
三人來到酒肆,點上酒菜,同掌櫃借來紙筆,開罵!
托癸钰的福,淩巳巳腳下多了雙如意祥雲紋的鹿皮短靴,心裡又欠一筆。
問清楚他們要罵的家夥是個人模人樣卻心狠手辣加陰險狡詐的大貪官後,淩巳巳越發堅定了自己要史書留名的決心。
俊?貪?大官?史書留名的可能性大大up!
“我熟知各種國粹,罵個大貪官輕而易舉!”
她沒注意到癸钰和賽雷兩人逐漸古怪的神情,洋洋灑灑寫下數張問候某人的話語。
她自小熟讀古代醫籍,也習過書法,從那張賣身契上看,這世界用的是篆體,難不倒她!
賽雷捏着一張寫滿小篆的信紙,呆呆問:
“妹子,雖然我們感覺你寫得很流弊,但是這些一葉障、二極管、三體嬰……九漏魚,是什麼意思,和罵人沾邊麼?都九九歸一了,怎麼像誇他呢?”
“呃……”
少女尴尬遞上筆,敷衍道:“這是超世界高級罵法,殺傷力十足的。”
“那麼,我們就此兩清了,好姑娘。”
癸钰也抱着淩巳巳寫好的其中一張信紙,研究上面寫得天花亂墜卻難解其意的字。
他眉頭緊鎖着,擡起臉,在淩巳巳期待的目光中放她自由。
“最後提醒你一句,忘掉那件事,永遠别回夜不寐。”
“……多謝,多謝二位。”
淩巳巳眼含熱淚,短短半日的驚心動魄,她已然精疲力竭。
她心知若不是自己足夠幸運,遇到眼前兩人,等待她的就是人間煉獄。
如今她自由了。
她永遠不會忘記癸钰及賽雷的幫助。。
同樣。
她也忘不了那條絆倒她的臍帶,更忘不了夜不寐樓那具拼接的屍體!
“死者需要公道,無辜嬰孩需要解救,罪惡不能留在群衆之中,兇手必須落網。”
面色蒼白的少女呢喃着,緩緩擡起頭,望向那塊泛着金光的匾額:
“鲸海城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