糞坑内容物有密度,袁青沒有迅速沉下去。
他到底不是個傻子,大叫了兩分鐘,臉上濺滿自己胳膊撲騰甩上去的雜質混合物,那股因為太過突然而産生的驚恐終于過去了,他張嘴想深呼吸——被周遭味道惡心地想吐,閉嘴——又不能不呼吸,終于在幹嘔了幾聲後,安靜下來。
梁覺星這時上前一步,對上袁青看自己的目光。
鏡頭晃動了一下,聲音調大,能聽到梁覺星冷聲說:“你再敢往甯華茶身上潑髒水,下次這些屎就不是在你臉上,而是在你嘴裡。”
袁青連忙點頭,梁覺星冷冷注視着他,在人又往下沉了一段忍不住又要開始大叫時,從一旁背簍裡抽出一根麻繩,扔給鏡頭後的導演。
秦楝很暢快地笑起來,晃了晃屏幕、按下鎖屏鍵收回手機:“我還是查甯華茶的信息的時候查到了這個,太有意思了,你知道更有意思的是什麼嗎?”他對梁覺星彎起眼睛,眼内漾着一層惡劣的笑意,“更有意思的是,即便你這樣對他,袁青還是喜歡你。”
“他不知道找了什麼高手,把你們倆的那點連對視都欠奉的綜藝片段硬是剪輯出來了将近十分鐘的内容,又是找角度又是搞配樂又是放慢鏡頭,倒是真的塑造出來你們倆之間的暧昧氛圍,播出來之後有天真小傻瓜磕的哇哇叫,還真騙到了一批cp粉呢。”
“于是有記者在采訪時,問你和袁青是不是在節目拍攝過程中有感情的升溫。”
梁覺星完全忘了這事兒,沖人挑了挑眉。
秦楝嗤笑一聲:“你隻回答了三個字,”譏诮的唇中冷漠無情地吐出答案,“他也配。”
他十分同情似的搖了搖頭:“你這句話是真的傷到他的心了,搞得他開始發瘋,你沒發現你之後有一段時間都接不到新戲嗎?”
“……”梁覺星沒發現:“我這樣的人能一直有戲拍才奇怪吧?”
這句回答屬實在秦楝意料之外,他打量梁覺星幾秒,随後鼓了鼓掌、由衷地感慨:“娛樂圈真是應該多幾個你這樣的藝人啊。”
“不過……這件事甯華茶應該不知道吧?”秦楝一手撐在窗台邊沿,上身支起、緩緩壓近,“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就這麼喜歡他嗎?看到你為他做過這種事情我真的有點吃醋,嬸嬸。”他仰着臉看她,像引頸就戮似的,毫不在意地向人露出自己脆弱的咽喉,“就不能對我也好一點麼?”
“對我……有一點真心。”
他的眼内光色浮動,像籠着一汪水中月色一樣,“可以也為我做一些不計得失、不求回報的事情。”
秦楝膝蓋抵地,再貼近一些,腰腹部抵住梁覺星的腳面,柔軟的棉拖晃落,擦過他的大腿,轉而落在地面,發出很輕的摩擦聲。
梁覺星垂眸看着他,像一朵渴求月亮、攀延而上的花,盛放到極緻,開出靃靡的色調,由欲望衍生的危險的性感,在人欲想離自己更近時,忽然擡腳、輕輕踩在他的胸膛上。
“好啊,”她說,沒有猶豫,輕易許諾,“我可以陪你把這個節目拍完,但是不要報酬。”
秦楝臉色微變,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複雜的情緒斂去、隻剩下一點清水似的疑惑:“為什麼?”他問的很輕,怕驚擾雲層。
梁覺星臉上浮現出一點垂憐的笑,但又很淡、如隔雲端,像觀音垂視、覺得世人有些可憐:“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
腳尖下胸膛震動。
秦楝的眼中無時無刻不浮動着很多情緒,像是一個永遠站在舞台上的人,真實的情感總是掩藏在那些興奮、惡意、歡暢之下,要撥開很多層才能看到一點。但這一瞬,他的眼内是空的。
仿佛一台電腦突然黑屏,代碼出錯、運行過載,梁覺星感覺到他的心髒在劇烈跳動,像是火山爆發岩漿噴湧,帶着腳下皮膚熾熱滾燙。
梁覺星像被燙到,蜷縮了一下腳尖想要收回,秦楝忽然擡手握住她的腳踝,他低着頭、指腹緩緩在那塊微微凸起的踝骨上撫摸了一下,在梁覺星準備把他踹開時,發出很輕的一聲笑,一邊身體向後退開一點,一邊撿起剛才落在地上的拖鞋,為梁覺星穿好。因為動作很慢,所以仿佛帶着一點珍惜的感覺,像是在婚禮上為自己的新娘穿水晶鞋似的。
等他站起來時臉色已經恢複如常,懶懶散散又帶着一點浪蕩勁兒地往牆上一靠:“我覺得做條龍挺好。”
梁覺星被他剛才的動作弄的腳踝那一圈都是癢的,瞥了他一眼,有點煩地一踢翹着的那條小腿、把剛被人穿好的拖鞋甩飛出去。
拖鞋“啪”的一聲落地,甯華茶從衛生間裡探出身體:“怎麼啦?”
他先看梁覺星一眼,見人沒出什麼狀況、隻是表情有點不好,再斜眼看秦楝——兩人距離有點近,但沒有接觸,目光再滑回梁覺星身上,這一下察覺出問題,視線從人光裸的腳上一掃,順着腳尖方向往前一探就看見翻身躺地上的拖鞋。
他啧了一聲,皺着眉頭出來:“你玩她鞋幹嘛,幼不幼稚。”
秦楝無聲笑了一下,在甯華茶俯身撿起拖鞋時,他像遊吟詩人彈唱着講故事一樣,輕聲說:“就可以把新娘叼起來、飛過雲層、藏進高山之巅的洞穴裡,洞裡的金子珠寶會讓山洞比教堂還美,沒有任何車能開過去。”
*
房門外,祁笑春看着臉色變幻的陸困溪,嗤笑一聲、站直身體:“你也會害怕呀,那就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我們扯平了。”
他轉身準備開門,身後陸困溪卻突然開口:“梁覺星不會信你的。”
祁笑春以為自己聽錯,回頭看他:“你說什麼?”
光下陸困溪神色很淡,語氣冷靜:“你聽到我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