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貓?”神廟内,鹿瑤蹲下問那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女孩,得到一句怯生生的回複。
“是的。”
她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似乎很害怕,說話時不和人對視,手肘不自然的彎曲,既不放下也沒有任何下一步的動作。
她沒有鞋子,腳趾縫滿是土,衣服也透着一種很久沒洗的酸味兒,和珂珂描述的一樣,她的裙子,那已經稱不上是裙子了,隻是勉強能遮住大腿的破了洞的布塊兒。
“你别緊張,女神會庇護每一個誠實的孩子。我隻問你幾個問題好嗎?”鹿瑤牽起她幹裂豁口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中。
女孩點點頭,肩膀依舊不放松。
“你叫什麼名字?”鹿瑤溫柔問道。
“凱普裡。”
“很好,凱普裡,看着我。”鹿瑤扶着她的肩膀讓凱普裡看着她的眼睛,“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把小貓放到神廟門口?
她仔細觀察着小女孩的神态變化,像凱普裡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還不能很好的控制面部神經,如果她說謊,鹿瑤一定能立馬看出來。
凱普裡癟起嘴唇,小臉皺成一團,看得出經濟糗境在她臉上留下的印記,她的眼神在哭,但流不出眼淚。
“對不起大人,對不起······求您寬恕我。”她開始瑟縮着後退,想要脫離鹿瑤的觸及範圍。
守衛上前堵住她的退路,鹿瑤無聲沖他們搖搖頭,示意他們不要逼迫凱普裡。
“你放心,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我一會兒帶你去看看小貓好嗎?”鹿瑤安撫的手指在她小臉上刮了一下,笑意盈盈牽她更靠近女神像。
凱普裡哆嗦的身體漸漸平靜,窘迫的開口,”家裡沒錢,媽媽賺的錢都用來買面粉了······但小貓沒有藥會死······”
見鹿瑤不反感,還用眼神鼓勵她說下去,凱普裡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它還活着嗎?”
鹿瑤微笑着點點頭,那孩子眼底的光一瞬間亮起來。
底比斯如同世界上任何一個地區,有人富裕就有人拮據。
貧窮像沼澤裡的枯草纏繞着小小的凱普裡,同齡人連掙命都忙不過來,這裡沒有友誼,能和她作伴的朋友恐怕也就隻有這隻小貓了。
倘若再失去這唯一的慰藉,不知道她要怎麼度過漫長的童年。
凱普裡被鹿瑤摟在懷裡,感到一陣安心,“我能看看它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鹿瑤輕聲問道,“為什麼,你選擇了努特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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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塔裡夫陵墓旁。
“殿下,人都安排好了,随時可以動手。”納赫特沉聲說道。
孟圖放下手中銅鑿,雪花石膏塑造的阿蒙神像面部已然與壁畫毫無分别。
他跳下工梯,面朝這座自己親手雕刻的神像,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虔誠的拜下去。
“阿蒙之神,兩土地王座之主,我來到你的面前。”
“我在你鋪設的道路上行走,讓世人敬拜在你太陽光輝的腳下。”
“請寬恕我此生過錯,因那些殺戮乃是為除去聖樹上的毒蛇。”
“請讓我以你的名義永世守衛埃及,讓你純淨的光芒洗淨我手鮮血。”
“我必讓你的名,顯于每座城池!”
孟圖手掌貼在胸前,緩緩閉眼。
當年因提夫三世以亵渎神明為代價,赢得了艾斯尤特地區戰争的勝利,雖然中央順利向北方推進,但這件事一直作為陛下的心病,困擾他多年。
可如果沒有那場戰役,南北方焦灼的态勢不會停滞至今。因提夫三世這一生的偉大就在于為上埃及帶來了短暫的和平和繁榮。
因此孟圖以法老之子的身份,親手雕刻阿蒙神像,以期神廟落成後,被世人永世供奉,抵消陛下的過錯。
他其實也存在私心。神像既為法老塑造,也為他自己。
作為因提夫的接班人,他從小被灌輸統一上下埃及的宏志,他被取名為“戰神孟圖喜愛的人”,因提夫将他作為戰争機器培養。
從前,現在,今後,他的手上将沾滿埃及人民的鮮血,也必将為此付出代價。
太陽的阿蒙啊,他在此請求神寬恕。
若殺戮之罪不可避免,那麼他祈求神将諸多責罰降于他一身。
縮短他的壽命,收走他的天賦,使他目不能視,耳不能聽。
請阿蒙神庇佑他今晚得勝歸來。
“時候到了,走吧。”
孟圖睜開眼,天邊太陽垂落。今夜有多少人将由死者之城去往生者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