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這個雲賀就愁,從沙發上撿了個抱枕,在上面哐哐哐打了幾拳才說道:“……這事兒我真不知道怎麼說。”
“當年分開我都不知道還能再遇到他,也沒想到他會成為我的委托客人啊。”雲賀歎了口氣,“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裝不認識,還盤算着如果他認出來了我該怎麼辦,結果您猜怎麼着,他也不認識我了。”
“你跟小時候變化還是挺大的,”陸有道說,“不僅僅是眼睛和手臂這種外在,整個氣質跟小時候都不太一樣了。”
“修道之人,心性總是要有些變化的。”雲賀說道:“但話又說回來,如果當時我要是沒裝作不認識,現在會不會好得多。”
“剛說自己是修道之人呢,事已至此順其自然啊。”陸有道樂了。
“我這也就是道行不夠深,我要是真參悟透了早他媽原地飛升了。”雲賀皺着眉,“你别打岔。”
陸有道舉着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之前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他說,主要這事兒弄得,我一開始也沒想到能對他,那什麼。”雲賀搓了搓臉。
“但是每次想聊聊的時候,我又沒辦法開口。我該怎麼跟他說?我說Hi 你好啊,其實我沒忘記你,我記得你是那兩個人的試驗品,而我就是當年實驗室裡,被那兩個人制造出來的小屁孩。我挺喜歡的,跟我在一起吧?”
雲賀捂住了臉:“這他媽的不是純有病麼,這讓我怎麼說?研究員……那兩個人再怎麼說也算是我的父母,钴藍之前承受的所有痛苦都來自于他們,而我,身上每一處都是他們基因延續的我,現在跑過去跟他說,想起來了沒?是我啊!……這讓我怎麼說?”
“我的存在就是原罪。”
“我覺得钴藍對你也有意思,你的感情并不是單向的。”陸有道端起杯子在雲賀酒杯邊沿碰了一下,雲賀頹然地放下手,端起杯子把酒喝完,又再次倒滿。
“是啊,我也看出來了。但就是因為他有這個想法,所以我才更加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雲賀攥着杯子,摩挲着杯沿,“如果他沒這個想法,那我也可以把這種想法壓制下去,這些事兒這輩子都不用告訴他。”
“但他現在也有這種想法,那對于以前的事兒我就不得不讓他知道,他有權利知道也應該知道。如果不說,永遠都是留在兩個人之間的一顆炸彈,不知道哪天就嘭的一聲炸了。”
“……你也知道,我經常做夢。”雲賀有些無力,“夢裡一遍一遍重複着過去,我不知道怎麼才能開口。”
陸有道皺眉:“但這不是你的錯,那些事情并不是你做的,甚至……你的存在都跟生化種沒什麼區别。”
“謝謝你啊。”雲賀苦笑,“這話雖然不怎麼好聽,但真的有安慰到我。”
“雖然我跟钴藍并沒有相處太久,但我大概能感覺出來,钴藍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責怪你。”陸有道說着,伸腿踢了踢雲賀的鞋,“這話不是安慰你,你仔細想想。”
“如果他真的會因為你的身份而厭惡你,那你第一次誤闖他房間的時候就該被掐死了。那時候你才多大點兒啊,對于他來說,弄死你不是輕輕松松麼。”
雲賀啧了一聲,沒說話。
陸有道繼續說:“但是他沒有,反而跟你成為了朋友,這還不能代表他不讨厭你麼。而且你也知道,生化種的智力跟人類相比沒什麼問題,而且邏輯更加簡潔,他完全分得清你和那些研究員的不同,不會把你們歸為一類。”
雲賀歎了口氣,抓過抱枕塞進懷裡。
“所以之後找個機會還是跟他聊聊吧,”陸有道突然想到什麼似得,笑了一下:“萬一钴藍也認出你了呢?怕你太局促才裝作不認識?”
“怎麼可能啊?”雲賀沒什麼好氣,“我眼睛瞎了手也斷了,你剛剛自己還說我跟小時候大變樣,你擱這兒左右手互搏呢?”
陸有道笑而不語。
“行吧,我知道了。”雲賀抓了抓頭發,“之後我找個機會吧,跟他聊聊。”
從陸有道那邊回去已經是晚上了,第二天還有安排,雲賀洗了澡準備睡覺。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想起太多過去回憶的緣故,他現在身體疲憊,但腦子卻無比精神。
雲賀把頭埋在毛毯裡堅持了半個小時,還是放棄抵抗,起身拿過床頭櫃裡的藥瓶,倒出兩粒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