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煙閣搖頭,母親想的實在是太簡單了,或許陳老爺子會,可他早已退居山野。
可如今當家的是宰相陳祥央,母親同父異母的親哥哥,陳家子嗣繁多,一個不受寵的小妾生的妹妹,陳相會為了她做到何種地步,蕭煙閣已經領教過一次了。
“母親就這般信任外祖父?可他已經不在朝堂之上,如今當家的是你同父異母的大兄,母親同他可有何情感,他當真會為我們蕭家着想麼?”
蕭煙閣紅了眼圈:“又或是看在母親為他們傳遞情報的份上,留我們一條苟延殘喘的性命?”
或許是這樣,可她的父親大哥戰死,二哥也沒能活下來。
若是沒有裴琮,她也早該見了黃泉。
母親,活下來的或許隻有你。
陳香如何不知她與她大兄并無多少交情,那些人不過是看在她有用的份上,才幫扶她,擁護她。
可她獨自在這京都城中的十幾年,她的夫君她的兒子女兒們,又有誰能懂,誰能體會她的苦楚。
“不要再同我說這些了!我叫你不要再去争,立刻給我斷了這心思!我們蕭家也不可能為你夫君鋪路,更不可能為他所用,你勸他趁早死了這條心。”
蕭煙閣接着逼問:“那阿爹與兄長為誰所用,太子麼?”
陳香也是被氣糊塗了,一時失察:“有何不可!”
蕭煙閣的心徹底冷下來。
可阿娘啊,如今,是我要争這個位置。
我們蕭家隻為護這大淩百姓才走上這高位,不是為了護誰而生。
父親在邊塞吹了一生的北風,教導家中子女也是從來不忮不求,因着有他,邊塞百姓的日子都好過了些,軍營将士們沒有一個不服他。
可是這樣的人。
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死了還要被那些貪官污吏,高高在上的世家貴族們按上遺臭千古的罪名。
憑什麼呢。
這世上什麼好都讓那些生在富庶之地的人占了,他們成日享樂内戰不斷,而生在邊塞的人就應該饔飧不繼啼饑号寒?
沒這樣的道理!
母親,如今是我要争。
是我不得不争。
蕭煙閣狠了心,她跪在地上對着陳香磕了個響頭,生怕自己又改了念頭般,擡起頭的那刻便開口道。
“母親,我若不争,蕭家必死。”
蕭煙閣神色冷靜,她死死克制着現在就提刀去那些人府上,将他們全都殺了,一命換一命的打算。
她從前不懂,可如今知曉陳香做的事後,她一瞬間就明白母親這些年,獨自在京都過的是何生活。
庶女庶子一向地位卑賤,更何況自己的親祖母早就病逝,母親也是在婚後,才被如今的陳老夫人認到膝下。
這些都是母親獨在京都時發生的事,蕭煙閣不用動腦子就能想到那些人是用怎樣的軟刀子,扮演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蕭煙閣同情母親,亦心疼她受過的苦楚。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身在曹營心在漢,若從前是局勢所逼,那後面呢……父親一直都是個非常細心的人,若非親近毫無防備之人,拿不到他的親筆。
是母親助了太子與陳相一臂之力,将蕭家滿門送上了斷頭台!
蕭煙閣閉眼,情淚從眼角滑落,她聲音不變,瞧不出一點艱澀。
她隻是開口,堅定地問陳香。
“若真有那一天,母親,你會選誰?”
剛醒來時蕭煙閣想,所有的事情再來一遍,她一定都能制止防備。
可如今她卻動搖了……殺夫棄子的決心,要如何該!
陳香擡起茶盞就丢向她。
“混賬!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話嗎?”
這是陳香第一次對她動手,準頭不夠,茶盞砸在了蕭煙閣的額角,她心疼地想要上前卻克制住了自己。
蕭煙閣背脊挺得筆直,絲毫不避不懼。
這樣子一看就是還不知錯!
“你知不知道你這般作為,是拿着你自己的命,我們蕭家人全家性命去争?我看那六殿下本以為是個本分老實之人,也算是個守禮知進退的,這才同意你與他的婚事,沒想到如今也是狼子野心,這才成婚多久就暴露了?要你父親送他進朝堂這還不夠,如今他也要去争,他拿什麼去争!”
蕭煙閣閉眼,任由滾燙茶水向她潑去,茶渣落了她滿頭滿臉。
她一直以為母親喜歡裴琮,沒想到也是這樣看待他。
她從前也覺得是有父兄的功勞,可自從知曉裴琮暗地裡的布局與謀劃,蕭煙閣就明白有沒有父兄,裴琮都會進朝堂,一步一步官居高位。
這是他自己的謀劃,他有能力獨自做到,蕭家不該挾恩圖報。
裴琮是虧欠蕭家,可不當是這點,蕭煙閣不會替他認。
“母親!”
蕭煙閣高聲斥道。
她出來沒這樣跟陳香說過話,陳香陡然一愣。
“你方才口口聲聲皇家正統天威,可這話不是你能說的,裴琮再如何也是天子血脈,是他對我們過于客氣,才叫母親忘了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