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觸電般抽出手,偏過頭不再看他,想說我也沒那麼想知道,脫口而出的卻是“好啊”。
我捂住嘴,怨念地瞪着他嬰兒般純淨的雙眸,得到了對方一個無辜的眼神。
異世界的四季并不太分明,時節明明已是初冬,氣候卻仍溫暖如春,陽光更是曬得仿若初夏。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兩邊見過無數次的歐風建築,莫名感到惆怅。
垂在身側的手被某人牽住。我回握,感到他仿佛有一瞬間僵硬,很快又全然放松了。
就這樣一路無話,我們再次來到了林中木屋,周圍的向日葵仍如上次來時一般盛放。
我輕撫花瓣,松開牽着的手,等他拿鑰匙開門。
屋内的陳設基本沒變,角落多了個上鎖的箱子。修西斯打開箱子,從中抱出了一打資料,放到中間的木桌上。
我拉開凳子坐下,他從那一打裡翻出來一張遞給我。我雙手接過,大緻掃了一眼,發現是出勤檔案。
我問:“這麼重要的東西,懷蒙德大叔也願意讓你拿走?”
他狀似答非所問:“大家對文書工作比較苦手。”
懂了,檔案都是他在寫,當然能拿走随便看。
我仔細把手中内容浏覽了一遍,熟悉的字迹簡潔明了地寫明了事件的前因後果和具體細節,和我的猜測基本沒有出入。
我說:“教會……”
他搖了搖頭:“資料都被那場火燒幹淨了。而且我也沒有權限。”
意料之中。
我看着他沉靜的雙眸,問了個有些突兀的問題:“你以後打算做什麼呢?”
他好似完全沒想過我會問這樣的問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垂眸沉思良久,他終于給出了答案:“進自衛隊。”
我說:“很适合你。”
他平靜地點頭,笑着說了句“謝謝”,對我的反應絲毫不意外的樣子。
我歎了口氣,說:“我其實不喜歡做面包。”
他沒有說話,隻是認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說:“我想環遊世界。”
我刻意沒去看他聽到這句話後的表情,低頭盯着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繼續說:“我知道我爸媽絕對不會同意的,我也知道路上會有很多我意想不到的困難,待在迪倫鎮繼承爸媽的面包店是我最好的選擇。”
“但我會很遺憾的。”我說。
“為什麼我不能出去看看呢?”我有些天真地問。
“我從書上看到過那麼多有趣的東西,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類,還有精靈、人魚、矮人、獸人、龍族……在迪倫鎮以外,有數不清的迪倫鎮組成的整個南特裡帝國,帝國之外,有數不清的帝國組成的整個塞希大陸,像這樣的大陸甚至還有四個。而我今年已經16歲了,居然從來沒有離開過迪倫鎮。”我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我繼續說:“我想當個作家,我想寫書。揉面烤面包賣面包當然也很有意思,但再喜歡的事天天做一連做十年是個人都會膩的。我做面包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去想,假如我是一個作家,假如我是一個歌唱家,假如我是一位舞蹈家,假如我是一名偵探……我現在會有怎樣的生活,怎樣的人生……我會認識怎樣的人?”
我仍然沒有看他:“也許嘗試過之後我會發現還是當個面包師更好,正如我見過更多人以後可能還是覺得你更好,但現在的我永遠渴望不同,渴望變數。如果16歲的我和60歲的我過着完全一樣的生活,我活這麼多年的意義是什麼呢?”
“更重要的是,”我說,“我想給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麼。面包師留下的東西和旅行家留下的東西是完全不同的。我不想死後墓碑上刻着“一個好面包師”。除了謀生,除了職業以外,我想成為自己,我想找到自己人生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