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一個和過去并沒有什麼不同的日子。
盡管羲和與常羲早已遠去,但日和月的車辇仍舊遵循着時序的變換,有條不紊地更替。山巅上終年不化的雪和恒久不息的風籠罩着整片山林,今天,昨天,乃至幾千年間的每一天,也都隻有時間變換的痕迹。
他栖居此處太久,數千年過去,連清脆的鳥鳴都早已不再新鮮。
日子漫長孤寂,他選擇沉溺于睡夢打發無用的時光。
以往數次沉睡,隻有熊熊燃燒的進食的渴望,才會讓他從沉睡中醒來,撲食、噬咬、吞咽。
然而,食欲是永不滿足的,隻是吃掉了周圍一切可以吃的,于是他又拖着身子回到宮室裡,一睡便是幾百年。
直到從未熄滅的欲望再次把他燒醒,燒得每一根骨頭裡都泛起難以忍耐的癢。
于是他踏出宮室,日的車辇隆隆駛過,在涼水般的風中,他嗅到了一絲獨特的香氣。
這樣的香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日與月的母親還會将她們的孩子們放到湯谷的河水中沐浴,久到生靈還能任意自由地與神明溝通,久到著名的涿鹿之戰還未爆發之前,才聞到過的,獨屬于熱食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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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很快烤好了,以防它又把鋼簽混着吃了,陶明安趕緊把魚從鋼簽上取下來放在一旁的紙碟上。還不等她開口招呼,它就已經重重地湊了過來。
被火炙烤過的魚肉必然是很燙的,可陶明安看着它的舌頭一卷,一條魚就消失得一幹二淨,隻剩一大捧熱氣從唇角逸散。再一看它翻出來的舌尖已經被燙出幾個血泡,它也不在乎,利齒交錯間,剩下幾條烤魚混着半根舌頭一起吞下去了。
陶明安不敢說話,埋頭加快手上動作。
抓了就烤,吃了再抓,小半天過去,附近淺灘裡的魚都被吃完了,大大小小的内髒在石灘上堆起一座小山。溪水裡還有魚,但陶明安蹲在岸邊瞧了半天,銀灰色的遊魚在水中一閃一閃的,看不清也抓不到,隻能作罷。
回頭一看,那頭生物還停在岸邊,也看不出吃飽了沒。
想來是沒有的。
陶明安思索了一下,面對它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淺灘後又指了指山洞示意道:“這裡已經沒有魚吃了,你還想吃的話,就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來洞口找我。”
見它靜靜不動的樣子,陶明安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動作和說辭,而後補充道:“如果你想吃别的,可以自己帶肉來。”
說完沉默了半晌,陶明安終于聽到它說可以。
望着它重重離去的背影,她這才吐出一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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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早上到現在她是滴水未進粒米未沾,陶明安餓得頭暈眼花,一見到這頭野獸的身影在視野裡消失,她馬上從堆在一旁的魚内髒裡扒拉出魚籽和魚腸,套上鋼簽烤來吃。
相比鹹香的魚肉,沒來得及調味的内髒吃起來自然一般。可陶明安顧不上這些,烤好足夠的食物處理完殘渣後,她又來回跑了幾趟儲存足量的水。接着,她又試圖尋找一些更為堅硬的樹枝或者帶刺的藤蔓布置在洞穴門口,雖然今天這樣的生物是阻攔不了的,但防止其他小型動物光臨還是沒有問題。
忙完這一切,陶明安終于有空休息一下了。
她癱在地上,還沒有布置好“床”就已經昏迷一般睡了一會兒,但很快又醒了。
她保持着平躺的姿勢,兩眼放空。身下是堅硬的土地,硌得人腰疼腿痛,但她好像也習慣了。
火堆在一旁無聲燃燒,數個紙碗裡的水将火光投射在石壁上,不斷蕩漾。
陶明安盯着搖曳的光影,思索不停。
與昨天那隻一上來就攻擊人的“鵝”不同,今天遇見的這個生物顯然要高智商很多。
能聽得懂人話,可以通過模仿說出漢語,甚至能夠根據她說的話給出回答!
這可比她知道的海豚、大猩猩之類的類人智能動物更接近,或者說在智能上幾乎等同于人類的智慧生物!
如果能溝通……如果能溝通……
莫名其妙的,陶明安的腦子裡蹦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能溝通的生物,是否意味着她的人身安全有一定的保障,不必過于憂心會不會被莫名其妙地吃掉。
或者更進一步,這是不是也說明,她有機會搞清楚這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找到回家的辦法!
幻想一旦從心底冒了出來,那麼在這種時刻,它和希望也幾乎沒有區别了。
火光撲在陶明安的臉上,暖暖的,她的心裡也是一片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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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天邊大亮的時候,陶明安還陷在昏睡中。
突然,耳邊一陣悶響,随即地面傳來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