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穿越以來,陶明安還從未如此惬意過。
白天,他們翻過重重山巒,越過淺淺草灘,風送來各種植物的味道,日的車辇指引前行的方向。
而夜晚,她和季槐席地而躺,野草在身邊搖曳,月華充盈,蟲鳴鳥叫,流水潺潺。
如今,山川河流不再是單一不變的風景,她感受着花開,聽過果實落地的悶響,識别雲彩和星辰的變換,沉浸在大自然的世界裡,她的心境也悄悄發生變化。
這一切,都是季槐與她一起經曆的。
這天,他們途經一座如春天般綠意盎然的山,陶明安發現了不少可以食用的野生蔬果,有綠油油的野蔥,紅豔豔的山桃。
她下車采摘了一些,身後卻漸漸響起跟随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幾隻長得像猕猴一樣,身上遍布紅藍花紋的小動物,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見眼前的人發現自己的身影還被吓得一激靈,它們興緻勃勃,立刻躺倒在地上裝睡,裝得還特别蹩腳,一邊眯着眼睛偷看一邊忍不住和同伴叽裡呱啦地交流。
陶明安聽不懂它們在說什麼,但是見到它們嬉鬧的樣子,情不自禁聯想到了一些景區裡的山大王。她縮了縮脖子,兜着食物快快地跑開了。
季槐懶洋洋地卧在樹下,正感受着日光與風的交織,枝葉搖動聲裡混雜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擡起頭,瞧見陶明安抱着東西跑回來,身後還鬼鬼祟祟地跟着一大串小尾巴,頓時明白了。他龇了龇牙,這些小動物便笑嘻嘻地消失在樹林間。
“這是幽鴳,”他開口道,看她還是一副不明白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它們隻是喜歡戲耍,沒有什麼殺傷力。”
解釋完後,等陶明安爬上了飛車,他又重重地拍了車頭兩下,在幽鴳的嬉笑聲中,輕盈地告别這座山。
又一天過去,越往西邊走,樹木便越發的稀少了,昨天還一片爛漫,現在眼前卻是山石裸露的景象。
由于樹叢低矮,陶明安輕而易舉就能發現,這片紅褐色的山地上散落了許多形态各異的白骨。有些早已腐朽半掩埋在土中,有些還裹着血肉吸引了不少蚊蟲。
放眼望去,竟不見一隻活物。
陶明安暗暗吸氣,下意識壓低了聲音:“這裡……我們要不要快點過去?”
季槐回頭“看”了她一眼,低低應聲後又讓飛車緊跟着他。
才做完這一切,遠處就傳來了一聲飽含痛苦的啼哭。
陶明安循聲而望,高高的山尖上立着一頭赭紅色的牛,正朝他們俯沖而來。動山搖般的轟鳴聲響起,這頭妖獸剛剛看着還隻是拇指般大小,轉眼間就如小山一樣壓至眼前。
不過一段短短的距離,季槐與它緊張地對峙着。
隔着季槐大雪球一般的身體,陶明安這才看清楚它的樣子。
牛的身軀,馬的蹄子,全身燃着火一般的赤紅,還未完全靠近就已經能感受到層層熱浪撲面而來,更不用提它身邊被燙得扭曲的空氣。
最可怖的是,它筋肉鼓起的身軀前端,竟然也長了一張人的臉!
在和季槐相處後,陶明安本以為自己看到這種人面獸身的妖獸能夠習慣,可當她乍一下見到不是季槐的人面獸時,本能深處的恐懼又驟然浮上心頭。
她冷汗涔涔,而身前,焦灼緊繃的對峙下,空中漸有電光四起。
轟——
僅僅眨眼一瞬,兩頭妖獸就已經狠狠相撞纏鬥在一起。
陶明安跪趴在飛車上,手裡握緊一把切肉的長刀,眼睛死死地盯着混亂的場面。
吼叫不斷,白色與紅色的毛發亂飛,尖牙切開皮膚,筋肉碰撞發出重重悶響,利爪之下不知是誰的鮮血噴灑出來,瞬間又氣化不見。隻一個呼吸,兩頭妖獸又迅速分開,像剛開始一般冷冷對立。
這個場面顯得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隻有空中飛舞的毛發和兩頭妖獸身上爆開的層層傷口彰顯了剛才的厮殺有多激烈。
似乎發現兩者力量相當,一時難以直接殺死對方,不約而同地,兩頭妖獸喉嚨深處都滾動着威懾性的低吼,慢慢向後退開。
直到拉開一個安全距離,季槐才一縱身子,帶着飛車疾馳而去。
看着那座山頭越來越小,陶明安這才松手甩開長刀,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接着她又直起身子,沖季槐喊道:“季槐,季槐!先停一下處理你的傷口吧!”
他們在一條小溪邊緩緩落下,暖風吹拂中,陶明安沾濕布料輕輕擦拭季槐傷口創面。初步清理是完成了,但是沒有合适的藥物,這讓她犯起了難。
充當醫生的人憂心忡忡,而患者本獸,卻還在扒拉陶明安放在飛車上的食物。
“先别吃了,你的傷口還沒有處理好啊。”
“沒事的,”季槐掏出幾塊牛肉幹,丢進嘴裡悠悠地嚼了起來,“你看——”
他把手臂伸出來,随着牛肉幹被吃下,消化,轉化成能量,深可見骨的傷口處,肉芽在陶明安驚歎的眼神中緩緩蠕動,仿佛有生命般相互編織縫合,最後撕裂的傷口漸漸愈合,手臂上隻留下一小條細細的白色傷疤。
“好神奇……”她忍不住伸手在傷疤上摸了摸,“真的愈合了。”
癢癢的。
季槐抖了抖身子,又頗為自豪地挺胸膛:“那當然了。今天差不多就走到這裡吧,我先去找今晚的食物。”
說完,他便幹勁十足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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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拖着食物回來的時候,正逢黃昏,日月光輝同照,天空中呈現出瑰麗又奇異的色彩。天氣将寒未寒,餘溫尚存,他身披霞帔,從無盡的原野中走來,即使陶明安已經見過好幾次,眼前的景象還是讓她不由得感慨造物主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