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晝夜溫差永遠這麼大,早上胡謠都在校服外面套上了件棉襖,中午卻豔陽高照,将校門口的梧桐樹影映在人臉上。
胡謠推着電動車走出校門,正低頭翻找鑰匙,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
“胡謠!”
她回頭,看見劉楚峰快步走來,校服外套敞着,露出裡面熨得一絲不苟的白襯衫。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笑得有些拘謹:“你家是不是住紡織西廠家屬樓?”
胡謠愣了一下,點點頭:“嗯,怎麼了?”
“我住錦繡園,就在紡織西廠家屬樓對面那條街。”劉楚峰眼睛一亮,“以後放學可以一起走啊。”
胡謠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劉楚峰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對了,聽說下周要選校級學生會幹部,要求入學成績前800名,咱們班估計沒幾個人能進……”
他的聲音在傍晚的風裡斷斷續續,胡謠心不在焉地應着,餘光卻瞥見校門口另一側——楊珩正跨上他那輛藍黑變速車,單腳撐地等周緻遠。他似乎察覺到視線,擡頭往這邊掃了一眼,又很快别過臉去。
劉楚峰還在滔滔不絕:“……我記得你開學自我介紹說喜歡畫畫,要是想進宣傳部,我可以幫你問問……”
“啊?我成績應該沒達标,還是算了吧。”胡謠攥緊車把,手心微微出汗。
回家的路上,劉楚峰始終保持着幾米的距離,時不時指着路邊的店鋪介紹:“這家包子鋪的鮮肉包特别好吃”、“那家文具店老闆愛宰生客”……胡謠的電動車開得慢吞吞的,車輪碾過落葉,發出細碎的咔嚓聲。
拐過最後一個路口時,劉楚峰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我聽說,楊珩他媽媽是縣裡最大的房地産開發商,清湖水岸就是她家開發的。
胡謠猛地捏緊刹車:“……你怎麼知道?”
“我爸在城建局工作。”劉楚峰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着夕陽的光,看不清表情,“楊珩初中時就跟老師起過沖突,據說是因為早戀,最後被他媽用錢擺平了。”
胡謠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周五的清晨飄着細雨,但胡謠心情非常激動,因為今天是和楊珩的第一次一起值日。
雨絲細密地打在臉上,涼絲絲的。她沒帶傘,校服外套很快洇出深色的水痕。值日組可以提前下二十分鐘的早自習,到衛生區打掃,而她和楊珩、周緻遠分到的區域是教學樓後的綠化帶——那裡平時沒人去,落葉積了厚厚一層。
胡謠到的時候,周緻遠還沒來。楊珩靠在走廊欄杆上玩手機,黑色衛衣的帽子扣在頭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後頸。聽見腳步聲,他擡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劃屏幕。
“早、早啊。”胡謠的聲音比蚊子還小。
楊珩“嗯”了一聲,鎖屏揣兜:“周緻遠昨晚打遊戲打到了淩晨,現在趁早自習在教室補覺呢,剛發消息說不來了。”
雨突然下大了,砸在芭蕉葉上噼啪作響。兩人站在屋檐下,誰都沒動。胡謠盯着自己的鞋尖——白色帆布鞋已經沾了泥點,像撒了芝麻的糯米團。
“走吧。”楊珩突然邁步走進雨裡,“早點幹完去食堂。”
胡謠趕緊跟上。雨水順着他的衛衣帽子滴下來,在肩頭洇開一片深色。
綠化帶的活比想象中輕松——隻要撿撿塑料袋和飲料瓶就行。不到十分鐘就幹完了,楊珩看了看表:“還早,去吃飯?”
食堂剛開門,窗口前還沒什麼人。胡謠鼓起勇氣:“上次說好我請你的……”
楊珩沒說話,徑直走到窗口要了兩份雞蛋灌餅、兩碗豆漿,刷卡時胡謠想湊過去,被他用手肘輕輕擋開:“說了,沒這習慣。”
他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雨水順着窗戶蜿蜒而下,将窗外的景色扭曲成模糊的色塊。胡謠小口咬着灌餅,偷瞄對面的楊珩——他吃東西很快,但不算粗魯,指尖捏着餅的邊緣,避免沾到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