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後唱k好像是固定項目。

KTV走廊的聲控燈随着他們的腳步聲次第亮起，又在身後漸次熄滅。推開包廂門的瞬間，冷氣混着淡淡的檸檬香氛氣息撲面而來。胡謠的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新裙子上的油漬在藍紫色射燈下變成了詭異的熒光色。

王曉萱已經撲向點歌台，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先來首熱鬧的！"她喊道，包廂裡的環繞音響立刻響起歡快的前奏，震得茶幾上的果盤微微顫動。彩色光球在天花闆上旋轉，将每個人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胡謠陷進角落的皮質沙發裡，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挎包鍊條。沙發表面有些黏膩，大概是上批客人留下的酒精痕迹。透過落地玻璃窗，能看見商場中庭的巨型電子屏正在播放某款手機的廣告，冷白的光時不時透過窗簾縫隙刺進來。

“你點的歌。”安绮雯遞來話筒，屏幕上正播放着《追光者》的MV畫面——漫天星光下，一個女孩在雪地裡奔跑。胡謠搖搖頭，把話筒推給了正在啃西瓜的劉楚峰。西瓜汁順着他下巴滴落，在白色T恤上染開一片淡紅。

董晨陽不知何時溜到了包廂門口，正跟服務生低聲說着什麼。他耳釘的反光在昏暗的走廊裡一閃一閃，像某種隐秘的摩斯密碼。回來時，他手裡多了幾瓶啤酒，瓶身上凝結的水珠在茶幾上畫出一個又一個濕潤的圓圈。

遊戲開始後，包廂裡的溫度似乎越來越高。胡謠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鎖骨處的皮膚因為酒精泛起淡淡的粉色。當《水星記》的前奏響起時，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話筒握在手裡滑膩得像條魚。

“續費一小時！”劉楚峰拉開門喊道。走廊上的白光猛地刺進來，照出空氣中飛舞的塵埃。胡謠借着這光亮看了眼手表，表盤上的熒光指針顯示已經九點二十。

離開時，夜風裹挾着城市的熱島效應撲面而來。商場門口的霓虹燈牌在濕熱空氣中微微扭曲，噴泉池裡的彩燈将水柱染成夢幻的紫色。六個搖搖晃晃的影子在KTV門□□錯重疊，又被路燈拉得很長很長。

胡謠擡頭看了看天，發現今晚的月亮格外圓，像一塊被烤化的奶酪，邊緣泛着朦胧的光暈。

夜風突然轉了方向，帶來一陣不知名的花香。胡謠深吸一口氣，新裙子的布料随着步伐輕輕摩擦着她發燙的皮膚。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十六歲就像這個夏夜——漫長，燥熱，卻又充滿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胡謠站在KTV門口，手指緊緊攥着那個天鵝絨小盒子。喬子睿的身影已經消失在ktv門口，隻留下一句“楊珩讓我轉交的”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怎麼了？”王曉萱折返回來，新做的美甲在胡謠眼前晃動。

胡謠機械地打開盒子。紀梵希的镂空愛心項鍊在KTV招牌變幻的燈光下閃爍，銀色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續費！”她突然轉身進門對服務員喊道，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再開兩小時！”

回到包廂，胡謠直接抓起了桌上的烈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搖晃，映出她扭曲的倒影。第一口下去，喉嚨像是被火燒着，第二口，眼淚就嗆了出來。

“他什麼意思？”胡謠舉着項鍊質問王曉萱，金屬鍊條在她指間搖晃，在屏幕上投下蛛網般的影子，“去年分手都半年多了，送這麼貴重的禮物？”

王曉萱手足無措地抱住她，柑橘香水味混着酒氣。胡謠的眼淚洇濕了她肩膀的衣料，在射燈下變成深色的水痕。

“楊珩！王八蛋！“胡謠突然對着空蕩蕩的包廂大喊，聲音在音響的餘韻裡回蕩。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想去點歌，卻被自己的裙擺絆倒，膝蓋重重磕在茶幾邊緣。

就在這一刻，包廂門被推開了。

楊珩站在門口，黑色T恤被汗水浸透，呼吸急促得像是一路跑來的。他的目光落在胡謠手中的項鍊上，又移到她哭花的臉上。

空氣凝固了。

胡謠的醉意突然清醒了幾分。她看見楊珩垂在身側的手攥緊又松開，看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

王曉萱尴尬地站起來：“那個...我去催果盤...”

包廂裡隻剩下點歌屏的藍光和兩人沉重的呼吸聲。胡謠低頭看着項鍊，镂空的愛心在掌心留下一道紅痕。

“為什麼？”她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楊珩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他的影子落在胡謠身上，像一片溫柔的陰影。

“生日快樂。”他最終隻說了這一句，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關上的瞬間，胡謠把項鍊扔向了屏幕。金屬撞擊的脆響淹沒在新切歌的前奏裡。她滑坐在地上，看着茶幾上融化了的冰桶，裡面的水倒映着天花闆上旋轉的彩燈，像一場支離破碎的夢。

王曉萱回來時，發現胡謠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手裡還緊緊攥着那條項鍊。愛心吊墜的尖角刺進了她的掌心，留下一道月牙形的紅痕，像極了那年冬天，胡謠在外面飄雪的窗上借助水汽畫下的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