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冰的目光掃過她蘇攜玉泛紅的臉頰,平靜道:“多虧攜玉配合,才能讓藤田武藏徹底放下戒心。隻是委屈攜玉陪孤演了這麼一出美人計了。”
“殿下折煞小人了。” 蘇攜玉垂眸,不敢與他對視,“能為殿下分憂,是小人的榮幸。”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沈硯冰對蘇攜玉的稱呼從“蘇侍衛”變成了“攜玉”。
怪家常的。
蘇攜玉知道一個好女色的将領是可以麻痹敵人神經的,隻是她實在覺得,有沈硯冰在前,自己是在當不得美色一詞。
沈硯冰道:“怎麼樣,我剛剛的戲演的如何?”
蘇攜玉道:“相當好。”
沈硯冰道:“你若是敵人,會相信嗎?”
沈硯冰直勾勾盯着蘇攜玉。
蘇攜玉突兀道:“刀髒了,我去洗。”
沈硯冰這才放過蘇攜玉,十分善解人意道:“去吧。”
月色将小河染成琥珀色,蘇攜玉蹲在河邊的鵝卵石上,手中斷雲刀倒映着明亮的月色。
蘇攜玉想起大軍出征三天前,七公主也是在一個月色很好的天氣拜訪太子府的事情來。
蘇攜玉那晚當值,她也是如今日這般攥着刀柄,看着沈硯冰青色衣袍重重掃開幾案,将七公主寫下的和親的奏折擲在地上。
蘇攜玉悄悄透過屋頂的縫隙張望一眼,隻見七公主跪在沈硯冰書房,大紅襦裙鋪滿一地,隻是再成熟的顔色,都掩不住她的稚嫩。
畢竟七公主不過十歲。
“小妹願以一己之身換邊境安甯……” 七公主的聲音是很穩重的,但是卻讓蘇攜玉無端想起她曾經見過的一窩沒娘的幼鳥。能在京城裡活下來的都是人精,就是蘇攜玉也知道公主遠嫁對這個公主意味着什麼。
蘇攜玉在屋頂屏吸凝氣,生怕打擾了屋子裡兩人的談話。
隻聽見沈硯冰聲音平穩地拒絕了:“七妹,洪國還不至于這樣無能。”
七公主和其他的公主們一樣,飽受鄭貴妃的摧殘,因為莫名和蘇攜玉投緣所以得到了沈硯冰的照顧,她感念這一點恩情,加上生母早亡,讀了幾本烈女傳之類的書,已經打定了要幫自己的皇兄争皇位的想法,甚至擠出笑來道:“不過是個公主罷了,同一國之重比起來算的了什麼呢,哪裡就能代表一國呢。”
沈硯冰的玄色衣袍掠過滿地狼藉的兵書輿圖,衣擺掃過案幾發出沙沙聲響,聲音也終于波動起來:“你當西戎的豺狼虎豹,會因你一介女流放下屠刀?”
沈硯冰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書房外呼嘯的北風撞在窗棂上,與他顫抖的尾音交織在一起。案頭未燃盡的龍涎香氤氲而起。
“我沈硯冰還不至于如此無能。”
沈硯冰後退半步,青色衣袍掠過滿地散落的兵書輿圖,帶起的風掀動窗棂,将半卷未幹的《孫子兵法》吹得嘩嘩作響,墨迹未幹的 “知己知彼” 四字在燭光中扭曲成猙獰的紋路。
“這江山若要用女子的血淚來換,不要也罷。”
沈硯冰自嘲地輕笑一聲,笑聲裡卻淬着冰渣,“我沈硯冰的太子之位不是擺設,東瀛人的長劍,本太子自會收繳,直到馬放南山的那一日。”
話音未落,沈硯冰已抓起案頭的弓箭,一箭射出,正中剛剛擲出去的奏折。
七公主伸手扶住桌沿,踉跄着起身,“皇兄!此去要平安歸來!”
“等我凱旋。” 沈硯冰轉身時,衣擺掃過門檻,發出悶悶的撞擊聲,“到時候讓攜玉帶你去宮玩,多遠都行,雁門關看雪,比宮裡的梅花還要好看。”
七公主揉着眼睛走了,沈硯冰繼續看起來兵書以及一些和官員們往來的信件。
蘇攜玉從屋頂上輕輕跳下來,握緊手中的斷雲刀,隔着半掩的雕花木門,看着月光透過窗棂在沈硯冰背上切割出鋒利的光痕。
那個世人皆知溫柔的太子殿下,此刻卻透露出狠絕孤傲的一面。
蘇攜玉立在廊下陰影中,手中的斷雲刀不知何時已被攥出了汗意。
月光順着飛檐的獸脊流淌而下,勾勒出沈硯冰身影的朦胧的毛邊,。三年前騎在馬上救下她的少年,與此刻月色勾勒出的桌案前挺直腰背看兵書背影重疊,他身上孤絕的氣勢讓她無端想起離群的孤鶴。
“沈硯冰……” 她輕聲念出那個名字,聲音被風卷着散入黑沉的夜。
風突然卷起蘇攜玉鬓邊的碎發,蘇攜玉下意識按住腰間的斷雲刀。刀身貼着她的溫度微微發燙,仿佛在呼應她劇烈的心跳。
那日七公主走後,蘇攜玉做了件呆事。
她為鬼怪蠱惑,在用手指細細摸了一遍那窗戶上那個腰背挺直的影子之後還不滿足,到最後竟然低下頭,親了親那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