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如今的連郁來看,這也依舊不算是一件大事,但她依舊無法面對。
隻是她沒有興趣也沒有必要去向陳述要一個答案,也許人家壓根不記得這件事,去問了反而隻會得到詫異地一瞥,被反問這你怎麼都記得。
連郁很清楚她自己是高敏,但她現在對很多事情都持漠然的眼光去打量,對不在意的事情不再過度思量,過度内耗,反而舒服了不少。
連郁夢境的尾聲裡依舊是陳述手中翻飛的魔方,在魔方最後被複原的那一瞬間,随着“咔哒”一聲,她徹底從淺層睡眠中脫離出來,隻是沒有睜開眼。
從陳述對她漸漸的疏遠到這個魔方到連郁休學,她閉着眼睛無比清醒地和兩年的自己同頻共振了腦回路。
MECT的影響還是太大,她對于兩年以前的事情都變得模糊,直到重新回到當時的場景下,和當時的自己浮現相同的所思所想,竟有種恍如隔世的蒼白感。
從小沒什麼朋友,家庭、友誼裡都汲取不到關愛,直到遇到陳述後才真的得到被重視被在意的感覺,連郁一步步喜歡上陳述的路走得順理成章。
因為這是唯一一個,連郁下意識地将他攥得緊緊的,自然而然地激發出了那一枝獨翹的嫉妒心。
但連郁又不想被在意的人看出來自己的在意,她覺得丢臉,好像這樣就徹底被人看穿了,被人拿捏了,渾身就像纏着束縛的鋼圈,将要溺斃于無光的深色海底。
所以她就隻是靜靜地看,在陳述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他而回望過來之前,就輕輕收回目光。
看陳述和紀胥下課的時候打打鬧鬧,看陳述早上從他媽媽車上下來後和媽媽說再見時候臉上的笑容,看他因為考試成績優異上台領獎站得身姿挺拔
——盡管連郁自己就站在他身邊。
她觀察着陳述的一舉一動,對他下意識的動作和忌口習慣了如指掌,甚至會享受在自己說出一項陳述沒告訴過她的喜好時候,陳述那種訝異的目光。
她大概是生病了,或許這是血緣,她和她的母親一樣,擁有着極高的掌控欲。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連郁在陳述訝異的目光裡悚然一驚。
在她跟母親每次吵架的時候,她總會恨恨地想,自己以後如果有了孩子,一定不會這樣對它。
她會把自己母親傷害過她的每一點,都加上“不能”二字寫在本子上,那個本子前半頁寫得筆記,她從後面開始寫,本子又很厚,所以沒被母親發現過。
在父母高強度的扭曲束縛下,她靠着這樣的幻想把自己養得無比心軟。
連郁自以為自己和母親完全不一樣,母親就是地獄裡最邪惡的大boss,隻是她蓦得發現原來自己其實和母親沒有任何分别。
而那天陳述說以前連郁寫給他的一封文字婉轉绮麗的信被他弄丢了,能不能讓連郁再給他寫一份。
那份信算得上是表白信,連郁寫得時候删删改改了很久,幾乎都能背出來,所以她看了一眼今天的作業量後,答應了下來。
隻是寫完了的時候,她不免有些躊躇,意識到自己掌控欲也強的不正常這件事讓她心緒不甯,但對面就是自己想掌控的對象,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磋磨許久最後也隻在最末端加了一句話,
“好像不複那時的感動了。”
——我現在對你的感情和那時候不一樣了,我的感情也有陰暗潮濕如沼澤般的一面,應不應該放過你。
那句話說的委婉晦澀,連郁想讓他讀懂,又不想。
在把信遞過去後好幾天陳述對她都和往常一模一樣,連郁猜他應該是沒懂,便也松了口氣就沒再在意。
隻是放了一個小長假回來,陳述對她的态度就斷崖似得冷淡下去,連郁摸不着頭腦,甚至去問母親要了手機,但陳述也沒給她發過消息,反倒是用手機時間太長,差點被母親發現。
在漫長的冷漠期裡,連郁依舊一眼一眼很輕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隻是愈加晦澀難辨。
從控制欲上蔓延出來的嫉妒心,讓連郁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放縱自己下去了。
她反複地在升起嫉妒的時候分解情緒,抹平自己在看見陳述和别人交流時開心笑意時候心髒泛起的酸澀褶皺,隻是這樣的過程,自然而然地也消解了對陳述的喜歡。
不可否認的,連郁殘存的那點喜歡已經微乎其微,隻是她本來對陳述的情感就是喜歡和陰濕扭曲地掌控欲混合在一起的,所以如今她對陳述的喜歡好感似乎更像是……
一種習慣。
從和陳述重逢時候就亂成一團的情緒終于在今天被連郁歸納梳理成功,她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也出乎自己的預料。
不過似乎也可以解釋為什麼連郁如今已經無法再産生喜歡這種情緒了,但還是縱容着陳述闖進自己的新生活。
明明為了開始這段新生活,付出的代價那麼慘痛。
這是對兩年前流淚的自己的背叛嗎?
連郁坐起身,打開燈,大概不是的。
兩年前被陳述“冷暴力”好久的自己,也習慣性地依舊在喜歡陳述了。
*
或許是被連郁突然開燈的亮光刺激到,裴向南把頭往被子裡埋了埋,下意識擡手捂住眼睛。
連郁毫無愧疚地說了聲抱歉,穿上衣服下樓吃早飯。
她嫌太麻煩沒有套最外面的羽絨服,偏偏衛衣領口低,直到連郁吃完飯上樓看着電梯鏡子,才意識到裴向南昨晚在她脖子上留下的草莓印完全擋不住。
連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