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餘飯後,桑榆盤腿坐在地毯上,拆了一包薯片,背靠皮質沙發看動畫片。
《貓和老鼠》。
明滄拿了個毯子毯子扔到他身上,說:“地上涼,要看電視去沙發上坐着。”
視線被毯子遮擋,桑榆仰了仰脖子露出眼睛,說:“我不冷,在地上坐着舒服。”
明滄本想催他去洗澡,但見桑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頓時心血來潮,挨着桑榆坐在沙發上沒話找話:“這種幼稚的動畫片是小孩子看的,你這個年紀的人,不應該看看偶像劇或者打打遊戲什麼的?”
“打誰?”桑榆完全被動畫片吸引,頭也不回,往嘴裡又塞了一片薯片,說:“幼稚嗎?我覺得很有趣啊,你看那隻貓,他明明是捕鼠冠軍,卻始終抓不到那隻老鼠。”
明滄點點頭,說:“如果真是一隻捕鼠能手,那它可能隻是拿那隻老鼠消遣,沒事了撩撥一下,打發時間罷了,不然為什麼抓不到?”
“如果永遠抓不到那該多好。”桑榆想起被他不小心得罪的魔頭,手裡的薯片也變得沒滋沒味,嘟囔道:“要是一直抓不到那該多好,最好忘得幹幹淨淨。”
“抓誰?忘掉什麼?”明滄順嘴問道。
桑榆停下來思考一會兒,說:“我的債主,我希望他快點把我忘了,這樣我就能回去了。”
明滄眼神飄忽,問道:“他若鐵了心想抓你,又怎麼會把你忘了呢。”
“每個人都在各自的生命長河裡各行其道,不會因為一段錯誤的開始而改變結果,我對于他而言,隻是漫長生命裡的一段小小插曲。我做錯了事,終有一日要還清因果,而這一切就像話本說的過眼雲煙,無論怎麼執着,我們最終都會回到各自的生命軌迹中,互不牽扯。”
明滄靠在沙發後背,陷入漫長的沉思。他有點郁悶,桑榆這麼想那個債主,對他是不是也是一樣的想法?促使着他們相遇的紅線是月老陰差陽錯牽上的,他們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們本該是兩條路上沒有交集的人。
挺好的。
明滄癱在沙發上,問道:“桑榆,之前問你,如果你手上有一根紅線,你願意掐斷嗎,你現在的答案還是一樣的嗎?”
“牽不牽紅線是月老的事情,你操心這個幹嘛?”桑榆感覺道他語氣裡有些莫名的傷感,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明滄情緒毫無波動,他說:“沒有啊,我挺好的,你先回答我。”
桑榆沒有第一時間作答,回頭仰着臉看他。明滄已經問了好幾次了,他第一次知道凡人還有這種訴求,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報給帝君。
長久的沉默,客廳裡當着動畫片喜劇的效果音,略顯聒噪。所謂慢刀子最是磨人,長久的等待讓明滄有些熬不住,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偏過頭去看桑榆,卻發現桑榆就湊在他身邊,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他。
那是雙純淨到攝人心魄的眼睛,讓人忍不住生出破壞的心思。明滄對上那眼神的瞬間,心跳都停滞了。
桑榆說錯了,他明滄從來都不是個好人。
幽深的木質香氣緩緩纏上來,明滄呼吸漸急,有些心猿意馬,他飛快推開桑榆的腦袋,桑榆被他推得躺倒在地毯上,睜大了無辜雙眼在無聲地質問他。
明滄忽地站起身說:“很晚了,快點洗澡睡覺,我有事出去一趟。”
他說完就怒氣沖沖地出了别墅。
桑榆能安撫他,對他有着天然的吸引力,這種反應好像被刻進了他的骨血,留給他的印記總是洗不掉。但他抗拒這樣不受控制的自己。
明滄很郁悶,很惱火,有脾氣無處發,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惱什麼,隻把這一切罪責都推給月老,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和桑榆不一樣,他見過煙花,那是人間的熱鬧處,可他并不羨慕,也不留戀。他能守着這陰曹地府過了萬年,不信這萬年孤寂要敗在這麼個傻乎乎的凡人身上。
*
冥府。
孟婆和黑白無常帶着一衆小鬼站在下首,明滄又變回一身黑紅的袍子,單手支着腦袋半合着眼,斜躺在寬大的寶座,渾身冒着“别惹我”三個字。
“也就是說,你們這麼多人,沒找到月老就算了,連月老是誰都沒弄清楚。”他說得漫不經心,底下的人卻已吓得瑟瑟發抖。
孟婆一改往日輕浮的做派,恭恭敬敬行着禮,說:“尊上息怒,上天庭那群該死的神官對此閉口不談,屬下用盡了辦法,隻打聽出,那是個剛剛飛升的小神官。”
明滄冷笑一聲,說:“上天庭真是沒人了,竟然讓一個新上任的神官擔任月老,連底細都沒能摸清,也難怪會闖出這樣的禍。”
衆位小鬼,連帶着黑白無常和孟婆,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脾氣一向暴躁的尊上今日吃錯藥了?下凡一趟能把脾氣治好?看來帶孩子的确能磨煉人的性子。不知是何方神聖,竟能降得住這樣一個暴君。
見明滄今日好說話,黑無常便放開了說:“尊上,既然您也覺得那月老不是有意的,那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咱們與上天庭僵持着也不是個辦法,總有許多事情是要過了他們的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