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乖巧地跟在明滄身後,明滄投币,他也跟着投币,明滄挨着窗戶坐下,他就挨着明滄坐下。
兩人外貌出衆,盡管都穿着最普通不過的衛衣,依舊不斷有視線投到他們身上。
明滄本就有些心煩意亂,被他們看得更加煩躁了,“唰”地一下将衛衣的帽子拉到頭頂,靠着窗戶閉眼睡覺。旁人看不見明滄,便都将視線投到看起來乖巧可愛,更為親人的桑榆身上。
桑榆也知道大家在看他,但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看他。他隻是一棵樹,并不認為自己的外貌有多吸引人。那些人的目光讓桑榆越來越熱,他變得局促和不安,隻能盡力蜷縮在座位上,雙手乖乖地放在膝蓋上,眼睛緊緊地盯着自己的雙腳,不敢亂瞟。
身邊的人忽而坐直了身子,銳利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正在打量着桑榆的人。桑榆擡眸望向明滄,二人坐下的身高差讓他隻能看得見明滄的下巴,即便隻能看到半張臉,桑榆也知道他此刻的臉色一定不好看,兇巴巴的。不過,隻消幾秒,桑榆就感覺渾身輕松,那些人的目光已經不在他身上了——他們都被明滄吓走了。
桑榆剛想說謝謝,腦袋忽然被罩上一層黑影,寬大的衛衣帽子擋住大半張臉。他撩起帽子再擡眼去看,卻發現明滄又閉上眼裝睡了。
公交車一路搖搖晃晃,車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桑榆手指揪着衛衣帽子,小心地探頭望了望明滄,他一路都緊閉雙眼,好像真的睡着了。
桑榆眨眨眼,正在糾結要不要叫醒明滄,公交車突然一個急刹,桑榆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帶着向前排座椅的靠背撞過去,眼看着就要與硬冷的椅背來個親密接觸。
桑榆認命地緊閉雙眼,想象中的疼痛卻遲遲未到,他撞上的是一片柔軟。
四周的人們顯然被司機這番操作吓了一跳,本來寂靜的車廂倏然間沸騰起來。
桑榆緊閉着的眼睛掙開一條縫,身旁的人不知何時醒了,正朝他半側着身子,眸色幽深又暗含波濤,在看着他。
再往上看,明滄的右手墊在他的額頭上,還保持着撞擊的姿勢,那雙眼睛裡是桑榆讀不懂的情緒。
“明滄,你沒睡啊。”桑榆坐正了,不好意思地望着明滄的手:“謝謝你,你的——”
“你快看呀!哎呀你剛剛沒看到,那個男人真的男友力爆棚!反應這麼快,這是有一隻眼長在人家身上了吧!太細節了!天哪!我不行了甜死我了!坐在他身邊的那個小男生一定安全感爆滿!”
聲音來自斜後方,桑榆下意識噤聲。
“什麼什麼?哪兒呢哪兒呢?我還沒嗑到呢!”
“他們是一對吧!真的好甜!高冷霸總圈禁小可憐,腦補了腦補了!”
“沒看到,你怎麼不早點叫我!”
“......”
桑榆默默将手收回去,他剛準備看看明滄的手有沒有受傷,卻聽到這樣一番話。雖然是無心的,但也給他敲了警鐘。
神官不能與凡人産生任何糾葛,尤其是情愛,而且他們倆都是男的,更不行,無論明滄是什麼想法,他都不能讓明滄誤會他。
而在桑榆看不見的地方,明滄的臉色一變再變,時而轉晴,時而轉陰,看見桑榆默默收回的手,臉色更是黑得能滴墨。
“甯灣站到了,請......”
公交車緩慢停下,明滄撥開桑榆,下車時的氣勢讓人覺得他是去殺人的。
“前面就是你喝醉的KTV,再往前走是......”明滄頓住,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理發店,但是桑榆不知道,他不能說。
“往前走試試看,說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桑榆乖乖點頭,說:“好,謝謝你。”
好敷衍的謝意。
桑榆順着明滄說的那條路,果然看見騙他錢的理發店。當日有多氣憤,現在就有多興奮。他輕快地走在小路上,在一個拐角,對明滄回眸一笑:“真的很感謝你送我回來,我就住在這裡,坐了這麼長時間的車,你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明滄“呵”地一下笑出聲,他看着桑榆,覺得他真是天真又可笑。
他既然那樣拒絕他,那樣急着想跟他劃清界限,為什麼還要邀請他回家去喝茶?這是什麼?欲拒還迎嗎?他是真單純還是假單純?他是不是對任何人都沒有防備心,無論男人還是女人?
“不必了,我先走了。”明滄冷聲拒絕。
月老的破紅線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煩人的很!
該死的月老!
“那,我們有緣再見。”桑榆朝他笑着揮揮手。
明滄定定地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着一般喘不過氣。
桑榆笑得那樣明快,話說得那樣輕松,對他們這兩日的相處沒有絲毫的不舍,也沒有異樣的感覺,他們之間不是連着一根紅線嗎?為什麼心煩意亂的人隻有他一個?桑榆像那群老神官一樣說着“有緣有緣”,可他明明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他明滄也隻是一個凡人,那他們今天分别之後,就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桑榆既沒留下聯系方式,也不要他的......
桑榆說的有緣再見,分明就是再也不見。他對桑榆來說,和那個隻有一面之緣的元一白是一樣的,沒有區别。
明明生了一雙會勾人的眼睛,卻是個骨子裡冒着冷情的人。
明滄第一次生出這樣邪惡的想法,他覺得那笑太過刺眼,他想看他哭。桑榆哭了,他應該就痛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