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氣朗,風和雲淨,桑榆手裡握着一把鋤頭,站在光秃秃的小花園裡。
頭頂落下一頂淺藍色遮陽帽,桑榆伸手扶正,說:“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這裡不是這樣的。”
明滄坦然道:“你記錯了。”
“不對啊......”桑榆認真回憶,他指着面前一塊空地,說:“我記得很清楚,這裡有棵樹,我曬太陽的時候看見了,哪兒去了?”
明滄抿着唇,他昨天夜裡睡不着,摸黑把小花園裡的植物都清理走了,至于桑榆說的那棵樹,他還真沒注意過,約莫是長得太小了,被他當雜草拔了吧。
他無奈道:“隻是一棵樹,長得亂七八糟的,就順手拔了,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多種幾棵。”
桑榆很不高興,什麼叫“隻是一棵樹”?他也隻是一棵樹,聽見明滄這樣說,他有一丢丢難過。桑榆繞過去,背對明滄撇撇嘴,嘟囔着說:“這是你的花園,你不喜歡樹,就不要種了吧。不是說要種花嗎?花呢?”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你——”明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哪句話惹到他了,一個向來溫順的人怎麼就突然炸毛了呢?欲言又止:“我哪有那個意思。”
明滄大步跨到桑榆身後,不等他說話,桑榆蹲下來,手指撥弄着台階縫裡冒出的雜草,一聲不吭,俨然一副拒絕交流的意思,這倒是勾起明滄的興趣了——桑榆從沒給過他臉色看。
别墅外面停下一輛車,門鈴被按響:“您好,您訂購的東西到了。”
明滄聞聲不動,就那麼盯着桑榆的後腦勺,門鈴一個勁兒地響着,門外人的催促越來越不耐煩,客廳裡緊跟着響起一串單調無聊的手機鈴聲。
門鈴和手機鈴聲,摻着外頭敲門人急促的詢問,桑榆終于忍不住了,擡眸望向明滄。
明滄勾勾唇角:“跟我去開門。”
桑榆心裡嘀咕,之前在超市買了那麼多東西,他一個人逞強都拿得下,這次是買了多少,要兩個人?
“喲,有人啊!”來人鼻孔粗粗出氣,哼哼兩聲,遞上一張簽收單:“這是您要的三十三盆爬藤玫瑰,一棵榆樹,都在這兒了,麻煩您清點一下,當面簽收,有問題告訴我。”
明滄接過簽收單,回頭對着一臉懵的桑榆說:“桑榆,你去清點一下。”
“哦。”
桑榆以為種花種的是種子,沒想要明滄直接買了栽下去就能開花的花樹。桑榆站在車廂後面,一眼就看見一堆玫瑰裡一枝獨秀的榆樹,不過小得可憐,看上去隻有幾歲。他怔了一下,心裡那點莫名其妙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了。桑榆偷眼去瞧明滄,剛好撞進明滄深不可測的眸光裡,他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心虛地迅速偏過頭,“心無旁骛”地将玫瑰花認真數了三遍,确認無誤之後開始着手往院子裡搬。
桑榆氣喘籲籲地卸了一盆玫瑰花,剛要搬第二盆,手腕被人捉住。
“幹什麼呢?”明滄一把把他拽到牆影下,說:“不用你搬。”
桑榆抿唇,指了指貨車,說:“太多了,你一個人搬會很累的。”這些玫瑰植株已經長得很大了,自帶的花盆也很大,都裝着滿滿的土,上面還有支撐的竹竿,為了保護玫瑰藤,一次隻能搬一盆,要來來回回跑上很多趟,光憑人力搬确實很費體力,他剛剛搬了一盆就很累了。
明滄從上往下看着桑榆忽閃的睫毛,有些好笑地說:“不會,我付了錢,師傅們會幫我一起搬的。”
“付錢?”桑榆小聲驚呼,他十分不解:“我幫着一起搬,你就不用付錢了呀。”
錢這種東西實在是太難賺了,桑榆深有體會,所以盡己所能地幫明滄省一點是一點,說着就撸着袖子準備幹活,白皙的手腕再一次被牽住,明滄無奈道:“我已經付過錢了,你就别操心了,休息休息準備幫我一起種花栽樹吧。”
桑榆眨眨眼,心道,也是,師父們賺錢也不容易,如果到手的錢被收回去的,他們應該會很難過。這麼一想,桑榆覺得明滄其實是個挺會為人考慮的人。
“桑榆啊,”明滄微微低下頭,他視線一會兒落到桑榆臉上,一會兒又低垂下落,飄忽不定,試探着問道:“我要雇傭你當我家園丁,你意下如何?”
桑榆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瞪大了眼睛歪着頭問道:“我?”
“對啊,”明滄鄭重地點點頭,“你不是已經把貓咖的工作辭了嗎?是不是要繼續找工作?”
桑榆點點頭。
“我剛好要找一個園丁幫我管理小花園,咱們湊在一起,各取所需,好不好?”明滄手指不自覺地揉捏起桑榆的手腕,繼續循循善誘:“我對這些新來的植物們非常在意,我希望有人随時幫我看着,所以可能需要園丁住在我家。相比找一個陌生人,我更相信你。桑榆,我和我的植物們都非常需要你,你願意嗎?”
桑榆有些猶豫:“可是——”
“我知道你要說你的債主,”明滄眉梢微挑,非常進退有度:“如果你的債主找來了,我随時可以結工資放你走,不耽誤。”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就這麼定了。”明滄松開被他磨紅了的手腕,好似完成了一件開天辟地的大事,極輕松地呼出一口氣,自顧自地去搬花。
桑榆跟在他身後,正要上手幫忙,明滄放下手裡的花盆,指着那棵榆樹說:“這棵樹很重要,我們得親自搬。”
桑榆暫時忘掉要說的話,着手去抱樹。他目測被繩子裹着頭和腳的半大樹苗,果斷地選擇了重的那一邊——他好歹是個神官,身體素質肯定比凡人好。
“幹嘛呢?”明滄眉頭皺起,語氣不悅:“讓你搬那頭了嗎?”
桑榆一臉懵:“其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