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貴族家中有錢糧,也不能胡來,難道憑兩家的财力,能養得起一個大國嗎?真要是那麼厲害,何不去跟諸侯搶地盤?
“胡郎中莫要生氣,無論是七萬還是六千,都是曾經。”曾經天子執掌天下公器,而今是什麼光景?天子名下隻剩下景昌這點兒地方了,聞桃沒将話說太明白,好在座上都是聰明人,能聽懂她的未盡之言,“三百确實是少了些,不如就五百?”
反正八百是不可能的。
妫央沒意見了,五百就五百,比八百來說,五百真的是非常合适了。
胡幼安見兩人都定下了五百,膝蓋上一直緊握的拳頭略微松了松,她不着痕迹地搓搓手,将上頭的汗搓幹淨。
一直到拿到了妫央和聞桃所寫的書契,胡幼安心中懸着的石頭才終于放下。
妫央過兩日就要離開景昌,見事情辦得差不多就下去歇息了,他得養精蓄銳,好應對之後的敵人。
聞桃和胡幼安不打算在妫央這兒歇息一晚,拿上書契自然就要離開。
都是從後門走。
期間路上有一段小路是同路,妫央府上的啞奴前後各一,為二人提燈照路。
從屋裡出來才發現今天的天陰沉的厲害,夜風拂過,帶來了濃濃的水汽。
“明日恐會有雨,不宜出門啊。”
聞桃一改之前在屋中與胡幼安商讨征兵人數時難纏的模樣,現在跟胡幼安說話,十分溫和,笑起來還有點兒天真爛漫的少年模樣。
胡幼安揣着書契,心裡有底,嘴角也多了抹輕松的笑意,聞言點頭應道:“确實,這場雨過後,田裡的莊稼就長起來了。”
胡幼安高興,聞桃卻驟然多了幾分傷感,她呢喃自語着:“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胡幼安以為聞桃是想家了,剛要勸慰兩句,突然想起來,聞桃家就在這兒,她想哪個家了?
或許是思念曾經在汴國求學的日子了。
沒等胡幼安組織好語言,聞桃就将那點兒憂思壓了下去,轉而稱贊胡幼安剛剛頗有些她同門的風範。
“臨大難而不懼者,有聖人之勇也,胡郎中日後可與我師論道,今日之辯,頗有巧思。”
這是在說胡幼安剛剛一開始說五百人,後來又說八百人的事情。
聞桃知道,胡幼安從始至終目的隻有那五百人,說八百人不過是為了讓妫央能點頭答應五百人罷了。
後來特意提及安國和汴國,顯然是為了激與兩國各有瓜葛的妫央和她。
手段雖簡單,但着實有效,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胡幼安并非愚笨之人。
“女郎謬贊,其實這法子并非幼安所想。”
胡幼安将今日下午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下午,她同沈知微說晚上要出宮面見妫央,與他商讨一事。
可能是她面上愁色太明顯,沈知微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問她是什麼事,叫她愁得眉頭緊鎖。
胡幼安大概說了下她想征兵名額多一點,現在是怕妫央不同意,畢竟是妫央他們出錢糧,人太多,出的錢糧也就多。
沈知微知道要征兵的事兒,她隻以為是人手不足,要給妫央征點兒去東海那邊駐守的兵,人家自己出錢糧自己征兵,她身為大王也管不着,就點點頭同意征兵的事兒了。
妫央這小子真是個隐藏富豪,怪不得别人都說越是有錢的人越是吝啬,征兵事關他自己人身安全,他竟然還不願意出錢?
這跟事關公司生死存亡的項目交上去,領導不批經費,還跟負責人掰扯經費太多有什麼區别?
沈知微立馬給胡幼安這個沒工錢純幹活兒的大冤種出了個主意。
最簡單的談判技巧就是,當一個人不願意開個窗戶時,就說把屋頂拆了,那個人自然就同意開窗了。
“不願意開窗,便拆屋頂?”
聞桃重複了一遍這簡單易懂的道理,心中大受震動。
明明沒有幾個字,卻蘊含着一種超脫世俗的智慧,像是将人性拆分幹淨,最後說出的一針見血的理論。
聞桃之前就沒把大王視作凡人,現在她覺得,自己應該将大王看得更重些。
“郎中,征夫再加三百人吧,八百确實才夠用。正如郎中所言,大王若是出了事,一切都會成為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