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爐依舊冷淡，他忙了很多，一直待在書房不出來。這很好，方未明心想，這樣兩人碰不到面，避免了許多尴尬。以及，還有另外一個好處——

他終于，在這次難得的吵架後，意識到了自己的弟弟，可能對自己存在着别樣的心思。

盡管，安爐還有很多秘密沒有告訴自己。盡管，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看到真相。盡管……想到此處，方未明晃了晃神，眼下并不是處理這件事情的機會，他還要幫助安爐擺脫那黑影，做回正常人。

“方未明。”

“嗯？”愣神的方未明條件反射地擡頭，與安爐對上了眼。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皺了皺眉，“現在連‘哥哥’都不叫了嗎？”

安爐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不吭聲。良久，才平淡地陳述道：“是的。”

方未明舌頭頂腮，他不知道安爐為什麼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明明，明明小時候……

他記不起來小時候安爐做過些什麼。

但至少不是眼前這副欠揍的樣子。

安爐：“我會出去幾天。”

“你要去哪裡？幹什麼？你身上的……黑影該怎麼辦？”方未明情不自禁坐到了他的身邊，順勢握住了他的手。

“怎麼辦？”安爐重複了一遍方未明的話，他将手抽了出來，“你要再請幾個江湖道士嗎？還是，你要殺了我嗎？你不是害怕我嗎？怎麼？”

他垂眼，靠近了方未明，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既然害怕到要死為什麼不先下手為強殺了我？我——”

安爐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漸漸的，這眼神慢慢往下蜿蜒，宛如無數根扭曲盤旋糾纏的紅線。

“你殺我，我不會反抗。”

“我不會！”

安爐的話還未結束，方未明已經否定。

“我不會！！！”

方未明憤怒地一把推開他，眼圈紅得吓人，像是在滴血。

“我不會！因為你是我弟弟！”

他身軀顫抖得厲害，眼淚更是連成串，從面頰上流下打濕了衣服的前襟。他像是無法忍受了。或許是長久處于缺失記憶的壓力下，又或者是安爐的冷漠，又像是無法直視自己的懦弱和對安爐生理性的依賴。

他除了安爐，生命中再無其他人的存在。

安爐就是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

他根本不敢斬斷這聯系，他害怕孤獨超過死亡。死亡是瞬間的痛苦，孤獨是漫長的刑期。

與其說他不想抛棄安爐，不如說他不想獨自面臨世界。

“我一定要管你，我不會殺了你，你不要！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說這些話來試探我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他的眼睛閃着淚光。

他自然知道安爐故意激怒他的原因。

他想要知道，就算他自己不是個正常人，方未明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方未明将安爐的手貼住自己的臉頰，淚水漸漸潤濕了對方的皮膚，彷佛嵌入了進去。

“安爐，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根本離不開你，不願你是人是鬼還是其他東西，你在我眼裡，隻是我的弟弟安爐。我永遠、永遠、永遠不想離開你。求求你，你也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們——”方未明眼睫毛上挂上了淚珠，晶瑩剔透，眼睛彷佛在發光，他的嘴唇被他咬得鮮紅，他祈求似的神情可憐極了。

他輕聲道：“不分開好嗎？”

他像是虔誠的信徒，向信仰的神明獻出身心。

下一秒，後脖頸被掐住。

安爐像是在撫摸一隻寵物，他低下頭，從方未明的後脖頸順着摸了下來，他輕聲道：“方未明，這是你對我的承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