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下是詭異的符号,他正正躺在眼珠的部分。方未明瞪大了眼睛,膽顫驚心地環視了一周,無數人奇怪的眼神朝他彙總,像是看着被捕獸夾捉住的獵物。
他們……好像要吃了自己一般。
方未明很快看到一個認識的人,相較于其他人可怖的面孔,她顯得極其淡定,察覺到自己的視線,還勾起嘴角朝着他笑。是葉岩子。
“嗯啊啊啊!”方未明艱難地發出無意義的聲音,他想要接觸安爐。
安爐垂着頭看向他,他道:“你想要說話嗎?”
方未明飛快點頭。
安爐卻一動不動,他的眼神平靜如水。明明是這樣的眼神,卻讓方未明陡然間升起一股懼意,他條件反射地想要遠離安爐。
安爐察覺到了,他輕笑了一聲。随後歎了口氣,無奈道:“哥哥,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什麼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
話音剛落,黑影猖狂地從他身後大面積地出現,疾速地沖向了方未明,将他從上到下全部抱住,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安爐蹲了下來,冰涼的手指點在方未明的眼睛上,“這是禮物,給我的禮物。”
方未明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他感覺自己的衣服被褪去,赤裸的,直接與黑影接觸到。黑影同樣冰冰涼涼,讓他産生了自己的身體在發燙的錯覺。
安爐輕聲道:“禮物是雙向贈予的,隻不過,我的禮物,你們承受不起,你們——”
他站起身,“得付出代價。”
他像是宣告一項莊嚴的規則,隻不過這個規則的制定者隻有他,所有不同的聲音被湮滅,所有的抗議被駁回。遵守他的規則,按照他的規則來。
以及——享受權力需要等價地履行承諾。
眨眼間,血花四濺。
一圈又一圈的人将自己的眼珠摳了出來,他們癫狂地雙手捧着,他們高高舉起,他們跪倒在地,虔誠無比。
他們想要的是自身的利益,代價被抛在腦後。他們的眼睛沒了,但是他們換來了更大的“禮物”。所以,一雙眼睛算什麼?失去光明算什麼?他們不能沒有利益啊!
方未明緊閉雙眼,他無法去看他們臉上神經質的表情。
然而,這些“禮物”根本不夠入眼。
貪婪的嘴臉才是。
安爐輕蔑地勾起嘴角,手輕輕一揮,隻聽見無數落入水裡的聲音。他抱起了方未明,道:“哥哥,看着我,我是——”
“你說,你忘記了?!你忘記他說的他究竟是什麼?!”鄭升蓦地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問道。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之後,狠狠地拍向了自己的額頭。糟糕,被說得代入,差點忘記眼前這個人有幻想症。
什麼弟弟?!方未明根本沒有弟弟!他看見的東西都是他的大腦編織出來的幻想!怎麼可能是真的?!
都怪……都怪眼前之人說得太真實了,就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方未明始終低着頭。
鄭升沉重地歎了口氣,朝外面的人使了個眼色。随即把方未明的就診記錄擺在了他的面前,道:“看看吧,你可能是出現了幻覺,這些故事可能是你編出來的。要不然,你該怎麼解釋監控,又該怎麼解釋你其實并沒有弟弟的事實?”
良久,方未明動了,隻翻了一下,“幻想症”三個字便映入眼簾。他的手一頓,緊接着他詳細看起了這份記錄。
半年前,溺水,朋友一死一失蹤。患者大腦受損,疑似出現幻覺與幻聽,病症嚴重……
他……原來隻是個神經病嗎?
他一時不知道這是一件幸事還是不幸。
方未明沉默了許久,大腦荒蕪混亂,他無法去探索事情的真相如何,包括溺水出院後安爐陪伴的日子是真是假……
怎麼會是假?!
安爐怎麼會是假的?!
可、可是……鄭升告訴自己的,他沒有弟弟……
他有兩個朋友。
陳某怎麼會是自己的朋友?他明明想要殺了自己?!
然而想到此處他猛然愣了幾秒,陳……首字母是“C”,那枚戒指,或許跟他有關系嗎?
他疲憊不堪,低聲問道:“警官,我真的有病嗎?”
鄭升盯着他,道:“我們已經為你安排了心理醫生。”
“我之前也有請過一位心理醫生……”
“可能你請到不專業的了。”鄭升打斷了他,“還有20個小時,你可以聯系您的律師。”
方未明搖了搖頭,他道:“葉岩子,或者遊輪上的其他乘客,隻要你找到他們,就能查清楚真相,證明我沒有作案。”
“而且,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看到的是假的,我不相信陪伴我那麼久的人是由我幻想出來的。我知道說出來很蒼白,警官,但我,我相信我的眼睛。”
鄭升沒有吭聲,他走出審訊室,他無法告訴方未明。半年前他們坐上的遊輪,早已失蹤。乘客名單上的人,除了他們三個,無一例外都是虛假的。确實是沒有一點頭緒,棘手到讓他也開始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方未明像一尊雕塑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很輕微。他試圖理清楚這些日子發生的所有事情,但無從小手。
簡直像一副色彩紛雜但毫無規章的畫。
他開始陷入了對自我的懷疑,之前信誓旦旦的話變成一紙空言。病得不輕和沒病互相拉扯,将他四分五裂。
他苦笑了一聲,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咚。”三下敲門聲。
方未明一怔,蓦然擡頭,眼淚倏忽流下。
門外傳來安爐低沉的聲音。
“哥哥——”
他頓了一下,道:“我來接你了。”
安爐的真實存在得到了證明,但同樣的,有一個嚴峻的問題不得不擺在了面前。
安爐,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