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四周的人們已經陸續開始新一天的救援。彭晴值夜到雞鳴時分,才睡下不久,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她恹恹地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一聲哼唧,卻困得睜不開眼睛。
隻感覺整個人離地了,她慌忙睜開眼,卻發現是餘安将她抱了起來。她連忙掙紮着要跳下來,餘安知道她的意思,抱得更緊,眼中笑意很淺:“大家都出去忙了,我給你尋了個清淨些的角落。”
彭晴拗不過他,隻能往他懷裡鑽,企圖擋住自己的身影,嘴裡催促道:“那快點。”說是沒人,這院子裡傷員這麼多,不能動彈的也有人在休息呢。
“兩個時辰後,我回來叫你。”餘安給她蓋好被子,旁邊放了水囊,裡面續滿了水。
未等餘安的腳步遠去,彭晴已經再次沉沉睡去。
睡得并不安穩,醒來時全身疲憊,彭森已經來了,給她遞來了一個冒着熱氣的蒸餅。
見到彭森的臉龐,昨夜姬孟言的話突然耳側響起,彭晴急忙告知此事,生怕二人有何誤會引發打鬥。彭森笑笑,摸了摸她的頭:“已經沒事啦。”
說起來也是彭森工作史上第一樁烏龍。
自從彭森收到調令來到狼胥關,他第一時間到了調令所寫城西驿集合。在城西驿值守了幾日,卻聽聞站長提起,收到新的密令,要彭森改往一個叫“青鳥驿”的地方。彭森疑惑,在城中并無這個驿站。城西驿站長将密令給到彭森,要他照令行事,憑借此令赴任。結果此令所寫地點卻是一個藥鋪,彭森去了,報上名号,掌櫃卻并不清楚,彭森隻得讪讪離去。
回到城西驿複查問,竟無一人清楚。因為狼胥關官驿情況特殊,任命隐秘,他們也不敢問同僚,隻得由城西驿站長修書上報咨詢。
因缺乏人手,又留他先在站裡幫手,隻告知其他驿差不能外傳彭森行蹤。彭森便暫且“秘密”地留在了城西驿等候消息,直到地震災起,他按照縣令的指令到城中各地探查情況。
“那姬娘子的事情是?”彭晴又問。
想到那個娘子很是雷厲風行的模樣,彭森輕歎氣,有些無奈,說自己曾送錯了一封信。
大約十日前,彭森接到了官驿轉接私人的兩封信件,上面均帶有特殊标記,收信之人乃是姓楊的人家,是由官差運送的私人信件,這是一些官宦的特權,彭森并不出奇。
他按照地址,将信件交給了城南楊家。不日,卻有城北楊家前來問話,說不曾收到信件,彭森這才明白原來自己送錯了。正要回去向城南楊家讨要時,那城南的楊家,卻說已經上報官府,不日就下聘禮。
原來城南楊家收到的是姬家的下聘帖,一看竟是姬家的信,便不管不顧,在聘禮單子上蓋了他城南楊家的府印,直接就應了聘。姬家大公子,原本要和城北楊家的小姐成親,如今卻要和城南楊家結親了。
按照大楚官律,聘禮單子一式兩份,雙方簽字落章後,各自留存一份,蓋章即為生效,連同聘書一起,視為締結婚約成立,如有悔親,則以聘書和聘禮單為證,上告官府。
其實論實情,這聘禮單子上雖然不曾寫結親一方,但是聘書上卻是把地址姓名寫清楚了的,如果姬家擺明了不認,到官府也還有說辭,奈何幾家均在朝為官,若對簿公堂,實在有失體面,叫黎民百姓看了笑話。
故而兩家均打算私了此事。而城南楊家也正是吃準了姬家這一心理,應了聘後,連夜進京,準備和姬家商讨,也不知他們費盡心思要入姬家,到底源何心思。
那姬家大小姐聽聞此事,憤怒不已,要為自己兄長主持公道,執意認為是驿差收取了城南楊家的賄賂,故意惹出這一身是非,要來尋仇。
卻不料方才二人相遇之時,姬孟言一提此事,彭森便供認不諱,沒有絲毫推辭,隻說自己願意陪姬家申訴,隻要時間方便,随時作證。
如此一來,原本打算咄咄逼人的姬孟言啞口無言。她平日受到的教育便是“人敬我三分,我亦敬人三分”,現今彭森竟不矢口抵賴,她也不好得理不饒人了,便支支吾吾道:“那你寫個……字據來。”她想着既然彭森認了,那就先立個字據,也算有個結果。
又不幸遇到了地震,眼下救災最要緊,這些事情倒可以擱置一二。
彭晴疑惑道:“我聽聞姬家是商賈之家,怎麼阿兄又說他們是官宦之家?”
這段時間,彭森可以說是把這幾家人打聽清楚了。他說道,這姬姓在此一帶也有些曆史,稱得上是一地望族,前三代是為商的,後其大公子姬維黎武舉進仕,在京為官,雖不是朝中重臣,卻也算年輕有為。得入此家,也算良配。
故而城南楊家,不顧名聲,也要借機将女兒嫁入其中。又自知理虧,拖家帶口進了京,準備商議此事,也好躲過城北楊家正主的訴訟。
而且城南城北二楊,也是沾親帶故的兄弟,如今兩家針鋒相對,也叫人唏噓。彭晴連連搖頭,這也算是一樁奇事,她阿兄說不定就是最後的替罪羊。
但是假如要她選,她和彭森選擇也是一樣的:“阿兄向來敢作敢當。”
“父母教誨如此,不敢不從。”彭森并不居功,雖然方敏性格唠叨,但是自小教導他兄妹二人,過而能改,方才正道,即使如今這個過錯,或許造成他未來坎坷,也不得不應下,否則他将日夜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