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不知歲,人間已半年。原本打算在二月左右散霧時出山,誰知如今在慌忙之下,兩日便踏上了行程,别說阿醜了,彭晴心裡也有些忐忑。
走在隊伍前頭的是劉大和劉行二人,随後是餘安、阿醜、李蓮房抱着小狸,最後是彭晴筆耕不辍,一邊繪圖,一邊跟随腳步輾轉于濃霧的山林間。蓑衣沙沙作響,鹿皮靴踩在松軟的積雪上,發出細碎的摩擦聲。彭晴一路張望尋找着嵌合石,遇到石壁便沿着石壁敲擊,解開了手衣的手心寒冷如冰,指節輕扣每一塊岩石,細細辨認其中清脆之别。
幾度峰回路轉,身後的濃霧再次籠罩過來,山下的所有都附上一層銀色淺紗,如一團白玉。阿醜默默地将此刻村莊的模樣記在心裡,抹去最後一絲留戀,踩着前人的腳印徐行。
彭晴看着團霧的前路和身後,心裡突然有些洩氣,是否原本再等一個月更好呢?到時霧氣消散了,氣候也比如今暖些,幾人也不用如此辛苦。
轉頭她又覺得不可猶豫如二劉。此處山村疑點重重,劉正強力威壓,人人互疑,久居難安,如今趁着劉正意外身故,他們還沒有形成新的團夥,早些離去,也免得惹禍上身。雖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也有六七成可以尋到路出去了。
該大膽嘗試的時候,總不能猶豫。彭晴緊緊握住筆端,告訴自己不可再胡思亂想。
隻是辛苦了李蓮房。彭晴看到隊伍中間的李蓮房,她團攏着披風,懷中抱着小狸。原本阿醜建議将小狸綁在李蓮房前胸或後背,不用李蓮房時時辛苦。隻是李蓮房道山路崎岖,若有不測,她大可以松開孩子,若是綁死了,恐怕難以應變。
她口中道并不喜歡這個孩子,卻一舉一動都在愛護他。
幸得好運降臨,今晨起來,便一片晴朗,風也不急。到了正午時分,眼前豁然開朗。
彭晴欣慰一笑,指着面前的小山道:“我們便從這裡爬到對面的山峰去。”說着便從阿醜的背上取出了繩子,劉大和劉行二人瞪大雙眼,忙道:“這麼高的山壁?”眼中大有覺得彭晴呆笨之意。
選了半天,彭晴竟然選了一處幾乎垂直的崖壁,約莫三四人高,且他們根本看不到她所說的嵌合石,隻得一塊巨石壁橫亘在面前。如今他們落腳處并不寬敞,三兩人并排已是極限,在此地引繩上下攀爬,恐怕隻有面前的餘安能做到,更别提抱着娃娃了。
彭晴并不理會他們。他二人手腳受縛,也并不真心在乎這幫人,能否真正脫險。最好是狼狽而歸。
擡頭看去,可以看到山壁後樹木叢生,是向陽之坡,枝幹粗大,隻是從此處到頂部,有直勾勾的三四人高。彭晴看了一眼餘安,兩人點點頭,餘安拿着繩子一頭,如同飛鳥一般,踏壁騰空而起,轉眼間,便到了山崖頂。他半跪在山頂,如同崖邊雪松般探出半個身子,對彭晴道:“可以。”說話間繩子已經扔了下來。
于是幾人都速速将身上的重物一一卸下,讓餘安逐次将這些死物拖到上面。随即彭晴将阿醜腰身綁緊,又将小狸綁在他背上,墊了厚厚的毯子:“你不必用力,護着小狸就好。”
阿醜并不緊張,滿眼期待,握住繩子,任由餘安在上方拖動,他隻微微調整着方向,讓自己始終面對崖壁。
幾人都順利到了崖壁後,發現這山後比方才的寬厚無比,阿醜問彭晴怎麼知道這個位置的,彭晴笑笑道,聽水聲,汩汩和潺潺亦有不同。此處壁内水聲潺潺,可知水流較大,山體寬敞,因此雖然陡峭,但是翻山後,必有一番新天地。
看着眼前身後這寬闊的山體和陡峭的山崖對比,彭晴心想,便隻是這薄薄的山壁,隔斷了數百年的來往,心中默然。
而餘安轉身将小刀丢落到二劉山側小徑,讓他們二人互相幫忙割繩,若是解不開,便好自為之了。
越過了這一山壁,阿醜童言無忌地感慨:“竟這樣輕松。”他原本以為是一眼看不到頭的高山,沒想到隻是這繩子攀爬可到的地界。他背後的小狸睡得正香,絲毫沒有感覺到幾人經曆了半日越嶺,如今終于要邁向新的天地了。
“人心所向,皆能到達。”彭晴眨了眨眼,有些小小的驕傲,繼續拿起地圖,重起一頁繪制。
此處山林茂盛,路并不多,但是好在冬日沒有什麼野草,放眼看去皆是大道,他們順着彭晴指的方向,蜿蜒繞道下山。
阿醜對這一切都很驚奇。對于其他人來說,這隻是一座普通的大山,可是對他而言,眼前的一切清晰無比,往日缭繞的霧氣,積雪、高樹,每一寸樹皮的輪廓都勾勒在眼前,天空的混沌,都帶着高遠和開闊。
“等你看到無邊的綠洲草原,那才叫人心情暢快呢!”彭晴笑嘻嘻的,不需要特意觀察,她也知道阿醜腳步雀躍。“現在你背着小狸,小心些吧。”
“哪裡有綠洲,狼胥關嗎?”阿醜急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