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不記得,你有個小姨?”
“記得。”
“那你應該還記得我是你小姨收養的孩子?”
“知道一點的,但是具體我不清楚。”
聞政接着說:“當年你小姨,也就是我的養母,莊虹玉。帶着我來你家借宿一段時間,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養母的家裡人認為,她帶着我這個小男孩以後不好嫁人,讓她把我送走,她不同意,跟家裡大吵了一架,正巧那個時候她認識了莊辰的生父,兩人就一起來到了這座小鎮,以經營民宿為生。”
夏棠躍有些驚訝地倒吸一口涼氣:“也就是說,莊辰實際上是我的表弟?”
“嗯。”
“莊辰小時候患有小兒麻痹症,他爸嫌治療是個無底洞,連夜卷走家裡所有積蓄,抛棄了我們一家人。”
“可是……”夏棠躍疑惑道:“既然你們這麼困難,為什麼小姨不向家裡求助呢?”
聞政有些嘲諷地笑了笑:“你錯了,不是她不主動求助,而是家裡嫌棄她丢人,主動跟她斷絕關系了。”
“這些年,你可曾在家裡聽到你小姨的名字?”
夏棠躍雙眼失去焦距地坐在,太陽穴突突狂跳。在那個保守的年代,小姨帶着孩子外嫁,這無異于在平靜湖面投下巨石,不僅要承受街坊鄰裡的指指點點,更要面對宗族長輩的嚴厲斥責。
難怪家裡從來不提及這件事。
她緘默片刻,心情沉重。
“那小姨她……是怎麼走的?”
“病了,是乳腺癌,所以我從京市回到這裡,陪她走完最後一程。”
夏棠躍雙手手肘支在桌面,抱着頭,指節深深陷進發間,肩膀不受控地微微顫抖。
接連不斷的震驚和震撼,讓她整個人陷入了混沌的空白。
過了許久她才問道:“莊辰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聞政搖頭。
“我會選擇在合适的時機跟他說。”
“好了。”他站起身,敲了敲桌面:“洗個澡,休息去吧,明天不是還要趕飛機?”
見夏棠躍催頭喪氣的,他捏着她的後頸讓她直起腰:“愁眉苦臉的幹什麼,去睡覺,要不要哥哥明天送你去機場?”
距離小鎮最近的機場在臨市,開車要三個小時,如果聞政送她,那來回就要六個小時了,很辛苦。她搖了搖頭:“這邊有機場快線,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嗯。早點睡吧。”
回到房間,夏棠躍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好,接着去洗漱,完事後躺在床上,久久沒有睡意。
她努力地想要回憶小姨的模樣。
但腦海回饋給她的是一片朦胧,她已經不記得小姨長什麼樣子了。
現在靜下心來想想,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小姨比她母親小兩歲,當年也隻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女人而已,她怎麼會收養聞政做兒子的?而且算下來,那時候的聞政已經十二歲了。
這合理嗎?
……
一夜輾轉反複。
第二日,夏棠躍提着行李下樓的時候,正好遇見莊辰在和他的同學組隊打遊戲。
她不由得腳步一頓,多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遠在千裡之外的小鎮,會有一個她的血親。
聞政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要不要和他道個别?”
夏棠躍搖了搖頭,把目光移開:“他還不知道這些事,算了。”
“嗯。”
聞政将她送出門口,“一路順風,我會去京市找你。”
夏棠躍抿着唇,微不可幾地點了點頭。
她乘坐機場快線抵達機場,坐上飛往京市的航班。呆呆望着窗外潔白綿密的雲層,沒想到短短一周的小鎮之行,竟會有如此震撼的收獲。
失而複得的哥哥,突如其來的表弟,小姨的消息……她要不要跟家裡人說?
-
回到家。
這是一棟三層樓高的聯排别墅,滿腹憂慮的夏棠躍拖着行李進入客廳,沒注意到夏修誠在沙發上坐着。直到他冷冷地說了一句:“回來了。”才把夏棠躍驚醒。
“爸。”
夏修誠鼻哼一聲,非常不滿地看着她:“你這天天東奔西跑地算什麼樣子,早跟你說讓你去學法,你就是不聽,非要搗鼓你那破爛美術館。”
夏棠躍憋着一口氣,等他說完了才反駁:“才不是什麼破爛美術館!我累了,要去休息,不和您說了。”
“你這孩子!”
她提着行李上樓,旁邊夏承安的卧室房門關着,估計是學校有課去上課了。
舟車勞頓。
夏棠躍睡了好一會才起來,下樓的時候家裡沒人,她徑直去了美術館。
助理小雨給她端來了一杯醒神咖啡,和一份打印好的活動方案。
“館長,這是按您要求修改過的,您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夏棠躍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澀的味道在她的嗓子流轉着,十分提神。
“嗯好,我先看看。”
小雨關上辦公室的門。
夏棠躍摒除雜念,一頁一頁看了看起來,指尖在紙面摩挲,确認沒問題後,又着手整理近期展覽數據,和過往成功案例,力求在明天與投資方的見面中,用詳實的成果與精準的策劃,為項目争取到最有利的局面。
窗外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工作人員一個一個打卡下班,夏棠躍伸了伸懶腰,打算關上電腦,正巧這時,席娜的電話打了進來。
“小妞,剛路過紙間看到你的車了,回來了?”
“嗯,回來了。”夏棠躍長呼一氣,問道:“你有空,要不要約飯?”
“走起。”
夏棠躍把包包拿上,關燈,驅車前往附近的一個商城,與席娜碰頭,選了一家韓國烤肉作為今晚的晚餐。
“娜娜,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但是你先答應我,别太激動。”
席娜一聽,眉毛都快飛起來了,一副看八卦的表情,眼神非常暧昧地在她身上掃視着:“該不會,你和那個帥老闆天雷勾地火了吧!”
“這麼快!”
“我看他那體格,床上肯定很能折騰,你性~福了。”
夏棠躍長長地歎氣。
席娜:“怎麼了,你這副表情?縱~欲過度啊?”
夏棠躍把自己表白失敗,并且聞政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哥這件事告訴了她。
“卧槽!”
“是的,你沒聽錯,是真的。”
“卧槽!”
“他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哥。”
“卧槽!”
席娜一連三句卧槽,把夏棠躍給整不會了,她伸出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企圖讓席娜回神。
“事情就是這樣,娜娜,我快瘋了你知道嗎?”
“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可他是我小姨收養的孩子,而且我小的時候,是真情實意管他叫過哥哥的,那種感覺真的好詭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夏棠躍支着腦袋,眼神暗淡無光。
席娜終于從一連串的驚詫中反應了過來,先是喝了一大口奶茶壓壓驚後,說:“這……”
“我的天呐。”
她發出感慨。
“畸形的戀愛,還真被我說中了,追你的人那麼多你從來不動心,唯一一個喜歡的,竟然是表哥,絕了,太絕了,這叫什麼事啊。比中彩票幾率都低的事情讓你遇上了。”
“你家裡人知道這事嗎?”
“不知道。”
席娜默了默,看到好友黯然神傷的樣子她十分不忍,寬慰說:“哎呀,其實也沒什麼的,他跟你又沒有血緣關系,對吧,你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這有什麼?而且你也說了,你們兩家人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斷絕關系了,他不算是你的哥哥了。”
這個道理夏棠躍當然也懂,可她很難過去自己心裡那道坎。
“你表白了之後,他除了驚訝之外,有沒有其他什麼反應,比如驚喜,喜悅?”
“不知道。”夏棠躍回憶起當時的畫面。面對她時聞政總是帶着笑容,看上去好像春日暖陽般和煦,可那笑意隻浮在表層,眼底卻藏着深不見底的潭水,連最細微的情緒波動都被無聲吞沒。
她從未真正透過聞政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什麼。
席娜輕咳一聲,認真地看着她,問道:“那你覺得,他喜歡你嗎?”
這個微妙的問題原本被夏棠躍有意壓在心裡,如今被席娜直言挑出,她狠狠一怔,嗓子瞬間發緊。
“我……我不知道。”
“我覺得,他可能是把我當妹妹看待的。”
“他之所以對我那麼體貼,也是因為一早就認出來我是誰了。”
席娜沒再說話。狗頭愛情軍師也在這樣的倫理情感問題上敗下陣來。
“好了好了,沒事沒事。”她給夏棠躍打氣。
“就當你從來沒喜歡過他。男人嘛,多得是,何必單戀一枝花,回頭姐妹給你找八個身高腿長的男模,咱們一起嗨天光!把他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