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暮沒有再開口說話,而是專注品嘗葡萄糖果味道。
黑葡萄是她從小就愛吃的水果之一,這款糖果之所以名叫□□糖,全因口感很Q,深得小孩子歡心。
以廣城極為有名黑葡萄所做的糖果與一般不一樣,果肉比例比往常糖果多出百分之七十,天然成份重,是家長們難得一緻會買給自家小孩吃的糖果。
她蓦地想起,小時候她曾向桑荷提出小要求,隻要考試成績理想,她就要□□糖。
桑荷總是會滿足女兒要求,隻要是不過分,能力範圍内能做到的事情,她都答應。
人或許會在内心無比柔軟時,思念之情不斷加深。
媽媽身影霎時間在顧曦暮腦海中出現,因公事繁忙,她要再等兩天才能回家。
忽然加倍想念媽媽,更是想念她做的飯菜。
思念說來就來,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溫逸升一眼便能看出姑娘情緒起伏很大,看似是被感動,可是一眨眼她又像陷入無邊無際的思念當中。
護士姐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離開了,偌大空間再次剩下兩人獨處。
溫逸升氣息仍然在顧曦暮身邊纏繞,她目光向下,指尖攥住柔軟床單。
為了避免看起來很難過,她努力将思緒調整,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糖果上。
久違味道讓她陷入感動局面當中,可是大腦卻在此刻變得格外清晰。
她感覺這一切不是巧合,昨晚她曾無意中提過一句,馮城再也沒有好吃的□□糖。
今天葡萄口味恰好出現在她眼前,看似碰巧,卻像人為因素居多。
顧曦暮不太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多巧合,她也不會相信有親人以外的人,一再為她無條件付出,更是無底線。
這恩情太大,大到她無法承受。
“是想念家人嗎?”
溫逸升毫無預警下向她提問,顧曦暮心跳直逼一百二十或以上。
她小心翼翼擡起頭,目光猝不及防撞入少年那雙無比深邃眼眸,深不可測。
顧曦暮頓了頓,他怎麼又看出她的想法?
那雙漆黑幽深眸子裡,像是藏着無數秘密,是顧曦暮不可能看穿。
當她眼眸中流露出疑惑時,少年黑色瞳仁中散發出明亮,獨屬于該年齡段該有的朝氣蓬勃。
他嘴角微微向上揚,營造出生機盎然氛圍。
溫逸升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從不對外表露出真誠情惑。
少年視線過分熾熱,眼底還漾着隻在她面前展現的溫柔,如家人般親密,能看穿她的心意,讓她無從躲避。
仿佛在那一雙過分清明黑眸内,她無法掩飾自己真實情感,隻能跟随心意點頭。
“阿姨工作很繁忙?”
“對,出差三五天是平常事,經常一周起跳。”
“一個人在家時間久了,有時候不知道該吃什麼。”
顧曦暮最後一句話,直接擊中溫逸升内心最為柔軟位置。
房子再大,再豪華,傭人再多,他一個人吃飯總是吃不知味,經常沒胃口。
傭人幾乎每天都會問溫逸升想吃什麼,更多時候他都說不上來。
或許是欠缺一個能陪伴他吃飯的人,家人他不能寄望,他腦海裡蓦然出現一個想法。
“我以後可以陪你吃飯,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吩咐傭人做。”
“早上你該不會沒吃就來上學吧?”
溫逸升頓了頓,聲音中帶上幾分無奈:“以後不能再不吃早飯,多少也要吃。”
他的限定溫柔在她耳邊回蕩時,顧曦暮忍不住别過頭去。
耳朵過分熾熱,不用看,她也知道耳垂泛紅起來。
“不用麻...”
“不麻煩,等阿姨不在家時,我們做吃飯搭子,不好嗎?” 溫逸升阻止她說拒絕的話。
溫逸升隻要回憶起剛才顧曦暮昏倒時模樣,潛意識促使他要好好保護她。
在顧曦暮肉眼看來,可見他十分驚慌。
在她十幾年生命裡,是絕對沒有陷入完全昏迷狀态。
兩人目光急切地在半空中相撞,顧曦暮一眼看見他眼裡冒出關切,和對别人冷漠形成鮮明對比,讓她無法忽視。
他是真心待她好,沒有人能像他這樣為她付出,這讓她良心過意不去。
拖延症不是一件好事,她更不可以有借口一拖再拖,畢竟一直欠他人情,不是她的行事作風。
她默默做好決定,要在兩天内開始行動。
她能看出,溫逸升是真擔心自己。
看着那一雙漆黑瞳仁專注盯緊她看,她無處可逃,隻好在他滿心期待下點頭。
“好,我是客人,不可以白吃,你不是說喜歡我媽做的菜嗎?我也會做,帶給你嘗嘗,好嗎?”
溫逸升下意識想笑,顧曦暮真的對他過分客氣,客套說話,他怎麼會聽不出她的意思呢?
他不會當面說穿,畢竟她想做什麼,他自然會全力支持。
對她會做飯這點,溫逸升打從心底滿懷期待,畢竟他一直想念家常好味道。
不過他想學。
這個想法一但在腦海裡形成,就再也擺脫不了。
沒有什麼特别原因,隻是不想讓她再辛苦。
一個人生活已經很不容易,他希望她能更專注在學業上。
“好,我什麼都吃,來我家做吧!”
“以後不知道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幫你準備。”
他說話語氣再平常不過,不過說出口的每字每句,包含着關懷備至意味。
顧曦暮知道溫逸升對她釋出善意,實屬是件好事。
她說不出拒絕他的話,她害怕在他臉上看見失望兩字。
她明白一個人在家是什麼感覺,這些年她也不是沒有經曆過。
房子雖然不大,可是夜幕降臨時,白色燈光再耀眼,依舊無法驅散不安感。
最初沒有桃子,顧曦暮不敢一人坐在客廳。
哪怕隻是身處小卧室,一室孤獨感會牢牢把她包圍,她隻能抱緊枕頭。
目光所及之處,仿佛刻上寂寞兩字。
最後她索性閉上眼睛,以黑暗對抗恐懼感,好像隻有沒有看見,才能撐着不哭。
她不得不承認,要不是有桃子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早已撐不下去。
想起可愛桃子,顧曦暮嘴角不自覺揚起,更想起自己太久沒帶它出門。
一個想法蓦然在腦海中浮現,她再次擡頭時,對上溫逸升那雙極緻溫柔眼眸,她一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溫逸升在左手将紅繩解下:“以後你代替我帶上紅繩,它會保佑你事事如意。”
顧曦暮眉眼低垂,看着溫逸升低頭幫她配戴上幸運紅繩。
暑意來襲,少年臉頰因熱意而染上幾分粉意時,顧曦暮還感覺眼前人有幾分可愛。
她對他的示好,從一開始便毫無招架之力。
少年神情十分專注,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在做什麼大事。
明明再簡單不過的一件小事,溫逸升偏偏将儀式感做到極緻,讓人無可挑剔。
棗紅色紅繩還附帶一個精緻吊墜,加上純手工編織,感覺更有質感。
少年的手帶上溫度與力度貼近她右手一部分,她下意識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碰巧溫逸升也擡起頭,兩人四目相對,他什麼也沒說,隻用手輕輕揉了揉她頭頂。
她強作鎮定微笑,小心髒再次因溫逸升一個小動作而不自覺加快跳動頻率。
溫逸升此刻不受旁人打擾,隻專注在眼前事情。
女孩過于纖細手腕讓他不自覺地蹙眉,怎麼近距離愈看愈細?
細小得讓人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去猜想,那些日子她是如何渡過?
顧曦暮快速垂下頭,腦海裡想起莊重而神聖五個字。
像她參加表姐婚禮上,親眼見證表姐夫為表姐戴上結婚戒指,就是一生中最為神聖時刻。
那是她見證過最為感人肺腑一幕,直叫她偷偷擦眼淚。
現在毫無疑問,顧曦暮當下眼眶染上幾分微紅,鼻子發酸。
再也沒有人能像溫逸升無條件付出,要是說不感動那也是說謊。
她不知道溫逸升為什麼那麼想當她的家人,她隻記住了老師跟媽媽的教誨。
對他好,仿佛變成是一種本能。
“好了,以後你都會平安大吉。”溫逸升調節好紅繩位置,瞬間擡起頭。
溫逸升看向顧曦暮那雙明亮眼睛,格外濕漉漉,眼淚像是下一秒便會滑落至臉上。
“别哭,以後會更好,有我在。”
“真太瘦,要多吃點才行。”
溫逸升隻要看見顧曦暮不為人知的脆弱一面時,不知不覺便心軟。
他嘀咕幾句,聲量很低,好像隻要一陣風便能帶走他所有心底話,了無痕迹。
顧曦暮一臉疑惑:“你說什麼?我聽不到。”
溫逸升依舊對她溫柔:“沒什麼,就是你先吃點東西,我再陪你回去。”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顧曦暮腦海中蓦地出現溫潤如玉四字,是他最好的代名詞。
她乖巧點頭,坐起來後打算右腳先下地。
沒想到腳沒法站穩在地上,眼看快要與地上冰涼磁磚來個親密接觸時,少年及時伸出一雙手将她拉起。
溫逸升語氣焦急:“小心,你沒事吧?”
顧曦暮下意識擡頭時,看見他一臉驚慌失措模樣。
一雙明眸裡染上幾分茫然,時間像是在一瞬間停頓下來。
然而視線往下後,最終在溫逸升手臂處停留。
少年手臂上脈絡分明,因微微用力,青筋在此刻顯現得更為明顯。
醫療室兩扇窗戶此刻張開,兩旁樹葉随風飄動,摩挲出沙沙聲,直接傳入兩人耳中。
同時間,枝頭小麻雀在叽叽喳喳叫着,仿佛在為兩人呐喊歡呼。
顧曦暮當下渾身僵硬,腦袋更是一片空白。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有一天,連簡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自己愈是心急欲開口,臉頰更是發燙得不可思議。
一絲紅暈順着側臉,一路擴染到敏感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