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冬雷讓顧曦暮迅速擡頭,發現溫逸升仍在身邊。
他已經完全融入顧家,一點點入侵她的世界。
幸虧有他,生活不再像以前孤單又無助。
醫生說得對,像他那麼細心的人,實在少有,她還沒有謝謝他。
哪怕是家人,也應該及時道謝。
不可以縱容自己,更不可以當作是理所當然。
對你好不是本分,而是發自内心。
她是時候要正式感謝溫逸升。
溫逸升不經意地一瞥,發現她正看向他。
顧曦暮認真道:“今天謝謝你,幸好你及時帶桃子看醫生。”
“桃子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兩人陷入一片沉默。
一時間,一室份外甯靜,連帶雨聲也清晰地落在耳邊。
溫逸升主動将水果送到她手上,打破一室寂靜,“不需要說謝謝。”
“對我來說,桃子也很重要。”
他說完仔細觀察顧曦暮神情變化,他想起許星下場,自然是小心翼翼。
第一次親身體會到,原來喜歡一個人,會如此卑微。
他想留下來,哪怕被她劃入家庭成員中,他也甘之如饴。
顧曦暮雙眼看向他,那一雙漆黑瞳仁裡,藏着永不改變的決心。
他跟許星不一樣,在他面前,她可以盡情做自己。
“你真棒,桃子不輕易讓人抱,你是第一個。”
溫逸升語調溫柔而緩慢,下意識夾雜幾分寵溺:“暮暮永遠最棒。”
顧曦暮垂眸看向碟子,水果拼盤裡仿佛不隻盛載水果,更多是他對她的偏愛。
不愧是哥哥,他總是親力親為,事無巨細,代替媽媽照顧她。
顧曦暮眼前蓦然一片模糊,原來是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誰又能逃得過被人無條件寵溺跟贊美?
這個寒冷夜晚,因為有溫逸升陪伴,自然是一夜好眠。
*
新一年,高二期末考試定在一月下旬。
顧曦暮重新調整作息時間表,要更早睡早起。
晚課後,一班學生争先恐後離開教室,此時校園内除去高三級别外,隻剩高二級别學生奮發圖強。
今天輪到兩人當值日生,溫逸升率先記下作業,然後起身準備打掃班房。
一班教室素來一塵不染,打掃工作也不困難,隻是溫逸升将更輕巧清掃交給她。
兩人花了不到半小時便打掃幹淨,随後結伴去儲物櫃拿取學習資料。
溫逸升站在儲物櫃旁,顧曦暮在鎖櫃門時,側目看向他。
上次兩人站在二樓儲物櫃前,仿佛是昨天。
晚上走廊燈光昏黃,顧曦暮認真道:“記得上次某人在這裡對我說過狠心話。”
由于她努力掩飾,一臉正經模樣,溫逸升完全沒有聽出話中帶有幾分調侃。
話音剛落,顧曦暮轉身,經過教室大門,準備下樓梯。
在顧曦暮認知裡,家人是可以适當開玩笑。
她絲毫不覺得自己過分,畢竟當初惹她生氣的人,是他。
哪怕要他承受一點後果,也是應該。
顧曦暮步伐十分輕快,嘴角微微上揚,一臉笑意。
“暮暮,你别生氣。”溫逸升大步跟在她身後,語氣跟腳步同樣急速。
最讓他擔心不是顧曦暮生氣,反正他有時間,可以求她原諒,此刻他隻關心她人生安全。
身後是男生皮鞋在地闆上響起,聲聲入耳。
“你等等我,好不好?”溫逸升下意識伸出手·,想拉住她手腕。
顧曦暮蓦然停下腳步,兩人在樓梯旁邊四目相對。
“我才沒那麼小氣。”
“我餓了,回家吃飯,我想桃子。”
顧曦暮面帶笑容下樓,兩人肩并肩走向公車站。
這個冬季每走一步路,她很慶幸,有溫逸升陪伴左右。
*
期末複習日子日複日重覆兩點一線,溫逸升基本風雨不改,陪她上下課,送她回家。
溫柏楷跟丁斯芹在新年前回到馮城,溫逸升隻能第一時間回家。
溫逸升從期待到失望,前後花費不到半年時間。
顧曦暮聽見叔叔阿姨回來,決定對他進行心理輔導:“回家就要好好陪他們,你多體諒一下父母難處。”
雖說從小到大在單親家庭中長大,不過顧曦暮是在媽媽濃厚愛意中成長。
她懂得如何愛自己,愛人,她能付出愛,自然也更明白溫逸升心情。
失望,難過,甚至是憤怒,全都因為愛。
要不是有愛的成分在,恐怕會形同陌路人,繼而擦身而過。
愛能讓一個人,變得不像自己。
明明很多事情可以輕易放棄,可是家人是這輩子不可能放手。
此刻溫逸升心裡各種矛盾,掙紮等情緒,顧曦暮是完全能夠明白。
她知道,家是避風港,他每天想留在她身邊,很大程度是沒有親人在。
顧曦暮自以為能讀懂溫逸升内心真實想法,她以為隻要一家人坐下,多溝通,多了解彼此想法,家人之間便能和睦相處。
溫逸升自然知道顧曦暮是用心良苦,在他上車前,深深凝望着她。
此時日落西山,屬于黃昏那抺橘色光影直接落在顧曦暮那雙清激透亮眼眸裡。
向來如一汪清泉般剔透瞳仁,此刻像是鍍上一層溫暖色調,讓人無法忽視。
顧曦暮低頭為他整理圍巾,嘴巴還不忘碎碎念:“千萬不要吵架,有話好好說。”
初冬時分,寒風拂動道路兩旁樹葉沙沙作響。
她擡頭時,直接撞入那雙深邃眼眸。
裡面藏着是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溫逸升在想什麼,她不知道。
他久久沒有說話,像是在消化她所說的大道理。
然而顧曦暮不明白,不是所有子女都能跟父母和平共處。
愛也不是無所不能,不能包容所有過錯。
山叔一個眼神,顧曦暮直接看懂,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睡覺前跟我報平安。”
溫逸升點頭說好,轉身,坐進車子裡。
看着邁巴赫駛離小區,顧曦暮快步走進三号樓。
*
車廂中,山叔有感溫逸升情緒低落,決定開口跟他聊天。
溫逸升側目看向車窗外,一言不發。
“老爺和夫人這次會在馮城停留一個月,這絕對是個好開始。”
溫逸升意識像是被抽離,人是坐在車上,心則停留在顧曦暮身上。
想着她獨自回家,再想起她剛剛說的話,隻有她懂他。
他也有情緒,他同樣需要被關心。
可是父母親視而不見,隻關心他能不能為他們争光。
仿佛接他回家,隻是為了面子。
他猶如在博物館中展出的珍貴文物,等鑒賞,等待贊美。
跟父母共處一室,比陌生人還要冷淡。
山叔陸陸續續說了不少話,溫逸升被動接受一切。
這種狀态一直維持至進入溫家大宅裡,溫逸升換上拖鞋後,徑直朝客廳走去。
溫柏楷跟丁斯芹坐在沙發上,溫逸升第一眼看見父親,背脊挺得筆直。
除去大善人稱呼外,在溫逸升眼裡,溫柏楷氣場大,疏離感強,難以靠近。
他喊一聲爸媽後,坐在兩人對面。
一瞬間,偌大客廳陷入荒蕪之地,無人開口。
溫柏楷從上而下觀察溫逸升,幾個月不見,他看上去更冷漠。
真有幾分像他。
大膽,恣意妄為,直接以權力來開發重建項目。
年紀輕輕,學會先斬後奏。
如他年少時拼盡全力,像是在跟别人證明,他比想像中更有能力。
可是沒有管好自己能力。
照片中,他幾乎每天都陪着新同桌。
兩人形影不離,感情似乎比他想像中好。
“你跟顧曦暮,最好保持距離。”
溫柏楷語調平和,絲毫感受不到半分憤怒。
頭頂上白色燈光照着溫逸升側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當初是爸爸你安排我們當同桌,忘了嗎?”溫逸升第一次反抗,并不如他所願。
場面逐漸陷入危險當中。
丁斯芹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像是默認丈夫行為。
沒有人比妻子更加了解丈夫想法,這種回答,無疑是引起溫柏楷怒氣。
父子兩人互不相讓,溫柏楷更是率先站起來。
他将手中所有照片撒在溫逸升面前,“美色誤人,别再花心思在她身上。”
“你找人偷拍我們?”
“是光明正大,要不然我會讓你後悔。”
溫逸升下意識感覺到事情不妙,可是他隻在乎顧曦暮。
“爸,你也最好别做後悔的事。”
“你...”
話音剛落,溫逸升轉身就走。
溫家看似金碧輝煌,內裡卻不堪一擊。
溫逸升沒有回頭,他知道不該對父親有所期待,更不要有半分期望。
要不是顧曦暮叮囑,他根本不容許自己對父母親心軟。
他回到自己卧室,一室孤寂将他牢牢包圍。
整個溫家大宅如同陷外一片荒涼之中,溫逸升知道,他總究還是得不到家庭溫暖。
洗完澡,手機蓦地響起。
是顧曦暮發送微信消息給他。
她并沒有提問,隻是簡單說一句話。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會陪伴在他身邊。
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溫逸升垂下眼眸,眼眶微微泛紅,強忍着心底酸澀。
沒有人知道,顧曦暮不隻是他此生要保護的人,更是他今生唯一在乎。
她在那裡,光就在那裡,他永遠需要光。
外人看見溫逸升,不會想到堂堂溫家太子爺也有不愉快時刻。
隻有顧曦暮會真正心疼他,會關心他,将他放在心裡,真正走進他的内心世界。
哪怕跟父親對抗,溫逸升也要拼盡全力,永遠保護顧曦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