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秋水沉默片刻,道:“一柱香。”說完他便轉身去了案邊。
元霜視線跟過去,發現他正在案上作畫,可說是作畫卻又遲遲沒有下筆。
他今日看起來有些奇怪,仿佛神思去了别處,眼中看着人卻裝不進,身周似有孤寂與遺世之感。
一柱香?這樣下去怕是将仙舟上的香都燃盡了,也畫不出來。
“師叔,我能看一看嗎?”元霜問道。
鐘離秋水眼睫低垂,下颌輕輕一點。
元霜擡步上前,驚訝地看向案上。
出乎意料,仙人筆墨并非描摹山水,而是精心勾勒了一副美人圖。
那應當是一個極美的女子,雲鬓霧鬓,一身冰藍流光羽衣拖曳及地立于山巅,仿佛下一刻便要登仙而去。
她發間每一縷青絲清晰可見,羽衣上每一顆鑲嵌的晶石光彩淋漓,眉比春山描摹的更秀麗,唇比湖珠潤色的更誘人,鼻比青巒雕琢的更出塵,奇怪的是,她唯獨缺少一雙眼睛。
紫檀爐上白煙将欲燃盡,青香僅剩半寸,鐘離秋水銀發傾灑在案上,俯身落筆。
“不對。”元霜忽然道,“你畫的不對。”
鐘離秋水動作一頓,擡頭看來,“你說什麼?”
元霜指着畫中人的眼睛,下意識說:“她應當是傷心的,所以不該是一雙含笑的眼睛。”
“為何…傷心?”
鐘離秋水灰眸似是攏在一層蒙蒙霧氣中,聲音低的像是在呢喃,不知是在問元霜還是在問畫中人。
元霜根本沒法回答,她不知自己方才中了什麼邪,大概是一瞬間的腦補過度,讓她覺得畫中的女子好像在哭。
她呐呐道:“我瞎說的,師叔千萬不要在意,我家鄉有一句話叫作‘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大緻意思就是每個人看見這副畫都會有不同的理解,我說的隻是自己的想象罷了。 ”
鐘離秋水銀睫低垂,一言不發,好似陷入了另一方世界裡。
元霜擔憂話本拿不回來,卯着膽子搭話,“畫中女仙是師叔認識的人嗎?”
隔了許久,鐘離秋水淡淡道:“我在夢中見過她。”
元霜心中一驚,這跟書中說好的不一樣。
原書中鐘離秋水修行無情道,是冷情冷性的高嶺之花,在求如山秘境中,鐘離秋水受她牽連誤中春.藥,而後與主角受春風一度,從此才開啟了虐心虐肺,為主角受日漸瘋魔的狗血劇情。
眼下主角受尚未出場,竟然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夢中情人,真是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啊!
元霜試圖勸退,“夢境缥缈不可追尋,師叔不如珍惜當下,說不定命定的姻緣很快就要到了。”
鐘離秋水眸光落在燃盡的香爐上,神色難辨喜怒,“過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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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羽九門外,秦峥靜立許久,神情漸漸不耐。
他在識海中問道:“你是不是看錯了?”
天玑老人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懷疑我?我方才看的清清楚楚,進去的女子絕對是元霜!”
秦峥的确有些懷疑,劍尊閉關療傷多年與元霜從未見過,怎會允許她深夜造訪?”
天玑老人道: “你忘了嗎?前幾日劍尊講道時你并不在場,興許元霜就是在那日結識了劍尊。”
秦峥冷笑,這絕無可能。
僅憑一面之緣,元霜不可能得到劍尊的特殊對待。劍尊非尋常男子,縱然元霜百般手段,花言巧語,劍尊也絕不會被她蠱惑。
他為了安撫天玑老人刻意多等待了一會,随後道,“我們回去。”
然而,就在秦峥推開門的刹那,天羽九的房門再次打開了。
秦峥立刻轉回身,面色一寒。
白衣少女垂眸整理着袖口,面上紅暈尚未褪盡,正是天玑老人口中所指認的元霜。
他下意識攔住了她,質問道:“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元霜愣了一下,道:“與你有什麼關系?”
秦峥心底莫名焦躁起來,那日雲間小院她對自己說“孤男寡女不合時宜”,眼下卻在半夜鑽進了别的男子的房間!
真是滿口謊言!
他口不擇言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羞恥?自甘堕落便去挑一個合适的人選,劍尊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
元霜覺得這個男主好像腦子不正常,他不僅喜歡多管閑事,而且想法特别龌龊。
她折騰了半宿,眼下終于拿回了話本,不想與他多作糾纏。
元霜牟足力氣将秦峥推了一個跟頭。
“讓開,好狗不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