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瞧瞧他去。”蕭曈把書一扔，一溜煙順門溜了。

煙雨搖頭歎氣：“哎，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呀。”

蕭曈一路飛奔上山轉彎，直到沖到山洞門口才停下。

門口的藤蔓靜靜地懸挂着，像是在罵他有病。

因為這是蕭曈第一萬次來這裡，第一萬次隻在門口待着不進去，如果藤蔓也是靈獸，非得罵他不可。

“進來吧，杵在洞口傻站着做什麼？”華昭晰已經醒了，蕭曈聽着恍惚。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華昭晰也是這麼輕飄飄地讓他進去。

竹林遇谪仙，再難入空門。

蕭曈輕手輕腳地進去了。

他走到華昭晰身畔，強忍住往他身上蹭的心意：“你醒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華昭晰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繼續收拾掉落一地的千千蔓：“是啊，睡飽了。”

蕭曈也跟着收拾：“為什麼會暈倒？”

華昭晰手上動作沒停：“我以為趙統會告訴你的，誰知這飯桶還挺靠譜。我其實是魂傀儡，有點損失就要重塑，每次重塑都需要一些時間，所以才會昏睡。”

本來那個糟心玩意不用車輪戰他原本的傀儡身是還能用一個多月的，這一個多月足夠他把那人審出來，如果能威脅最好，不能就直接弄死。誰知他竟然用車輪戰對付，這下好了，雜念易除心魔難消，再怎麼着華昭晰也是個人，是人就有弱點，有弱點就能被打敗。

好在華昭晰一直以一種我不是柴火棍誰是柴火棍，我不當老大誰當老大的非人思想苟活于世，這樣一來，他就能以不是人自居。不是人的好處在于，沒有弱點。

然而一些重大的事故能造成很深遠的影響，試圖遺忘也罷，試圖接受也罷，試圖臣服也罷，試圖對抗也罷。這件事都會在某些不堪一擊的時刻出來不斷幹擾，好比黑暗中嗡嗡作響的蚊子，趕不走，打不死。

唯有站起來，打開燈，邁開腿，使用蚊香電蚊拍巴掌鞋底捕蚊草等一切手段，才能讓這一隻暫且銷聲匿迹，得到片刻安甯。

華昭晰自以為可封滅蚊宗師，但他還是用了一個月才把這隻讨厭的蚊子消滅。

原本這種事情，他是絕不會主動提起的，直到蕭曈不再左右試探，而是明晃晃的問出來。

瞞不住就不瞞，華昭晰果斷開口：“我的真身被囚禁了，不過死不了，倒也無傷大雅。唯一的不足就是我得生活在傀儡裡，魂傀儡這個東西有個大的弱點，就是不能過度刺激。簡單來說，無故出現幻覺不行，斷胳膊斷腿不行，所以我格外愛惜自己一些。”

蕭曈斟酌語句，還是決定直白出擊：“恕我直言，我沒看出來您愛惜自己。”

華昭晰哈哈一笑：“得了吧，襁褓嬰兒嗎？嶽铮都說我太嬌弱了，出門還要坐轎。”

蕭曈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為什麼不把自己的身體奪回來？”

華昭晰停下手中動作請蕭曈坐在冰床上，他則靠在千千蔓堆上：“現在的國号是陳，大陳的皇帝已經在位四百多年了，是個老不死。但是三千一百五十六年前，不是這樣的。那時修仙界和凡間泾渭分明，隻有互幫互助，沒有打架的道理。”

“這三千多年我不在，醒來後發現已經是陳帝當家，當代國師名曰席重華，聽說是被陳帝請來的。他手下有兩座樓，一曰觀星，一曰摘星。摘星者無合體以下修士，謂之天宗。緊接着，席重華又提出‘摘星者危，觀星者雅’的說法成立觀星樓，吸引一衆文人墨客前往。在觀星樓風頭稍過之際，席重華又将觀星樓可無償培養結丹修士一事昭告天下，隻是培養成後得進入摘星樓，永遠。”

“這不就是變相的培養勢力？皇帝不管？”

華昭晰哈哈笑道：“皇帝能活到三百歲全靠席重華，他用什麼管？”

蕭曈默然。

華昭晰繼續道：“我的身體麼，勉強算件寶貝。就算不在某個宗門的寶庫鎖着，也在摘星樓後的鎖星閣裡，奪回不了的。”

“我幫你奪回。”蕭曈道：“魂傀儡修煉難，我幫你奪。我不到兩年就快問鼎了，修煉天賦很高的，我幫你奪好不好？”

他說的誠懇，倒是讓華昭晰罕見地愣神了。他的視線頭一回認真地從這個毫無記憶的蕭曈臉上掃過，涉世未深，但實在是不失堅定的面龐，這不是他一直追尋的嗎？怎麼現在得到了，反而要拒之門外？

華昭晰一直對“老”這個子不屑一顧。即使他經常自稱老木頭精之類，但他依舊堅信自己永遠十八。

人是不能被打敗的，這是精神上的力量。

華昭晰今年已經三千多歲，但他能從破泥爛漿中建立舍魂台，給尚且天真的蕭曈提供一個還不錯的住所，他是不服輸的。

“老”更是無稽之談。

華昭晰見不得凡人說自己老，在他看來，如果他是個凡人，即使八十歲也要從黃土裡探出腦袋高喊一聲“拿酒來”，雖傻猶榮。

笑話，如果用年歲來定義，那人活的也太累了些。

于是華昭晰揚起眼角的兩顆小痣，似有灼灼風華：“好啊，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