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江米巷,生活比青蓮庵更加方便。
出門便是菜市。
江清瀾買了些豬肉、蒜苗、芡粉,以及一些時蔬小菜。
加上給團團買的火燒馍,一共花了三十來文錢。
以她如今的積蓄,這個花銷并不算多。于是,走到賣牛羊肉的攤兒前,她又邁不動步子了。
比起豬肉,她更喜歡吃牛羊肉。
以前在學校裡,食堂吃膩了,她隔三差五就要去吃牛羊湯鍋——養生鮮湯黃牛肉、廣東牛肉牛雜煲、老北京涮羊肉。
這些不同風味的牛羊肉,有的清鮮,有的濃郁。有的蘸香噴噴的芝麻,有的配碧油油芫荽。
各有各的曼妙滋味。
跟上輩子一樣,此時的牛羊肉,比豬肉貴得多。
剛才她問了,豬肉隻需二十文一斤,牛肉卻要五十文,羊肉甚至達到了七十文一斤。
饒是如此,看着肉攤兒上,呈玫瑰紅色的牛羊肉,江清瀾已經腦補了它們做成牛肉火鍋、羊肉燒烤時的樣子。
團團也眼巴巴地望着。
江清瀾本在猶豫,見此場景,一咬牙,喚攤主:“來兩斤牛肉、一斤羊肉!”
是誰說要狠狠地吃肉、猛猛地吃肉的?
就要吃!賺錢就是為了吃!
……
回了家,先解決豬肉。她早打算好了,做蒜苗回鍋肉吃。
回鍋肉是四川的一道名菜。五花肉須先煮後炒,兩次入鍋,故名“回鍋”。
此菜鹹鮮油香、重鹽重油、微辣回甜,是下酒之精華,佐飯之良品,最适合江清瀾她們這種,久沒嘗肉味兒的人。
有以五花肉配蓮花白的,名蓮白回鍋;有配青椒的,名青椒回鍋;而江清瀾最愛的,還是苕皮蒜苗回鍋。
煮好的五花肉切薄片,讓每片都是半肥半瘦。再下鍋,以小火爆香。
像江清瀾這等廚藝高超的,能熟練掌握油爆肉的火候,能使每一片肉卷成燈盞窩兒狀。
成品入口之時,隻覺肉質勁道入味,不知瘦肉幹柴;隻覺油香嫩滑爽口,不知間有肥肉。
這半肥半瘦的肉,再加一溜兒煮得軟糯的皮,每多嚼一口,都多一份香。是以,佐飯下酒,越吃越開心。
再說苕皮。它是以紅薯粉兌水,入鍋烙制而成的。
重慶小吃攤愛以苕皮包裹酸辣蘿蔔、折耳根、粉蒸肉等物,放炭火上烤,謂之“烤苕皮”。
成都人卻愛以之炒回鍋肉。
這攤得好的苕皮,薄薄一層,軟軟糯糯。
在五花肉的油鍋裡一煎,吸滿了花椒、姜片等佐料的香味,以及剁碎了的豆瓣醬熬成的汁水。
立刻變得晶晶亮亮、灰中帶紅,且十分入味。
還有青蒜苗,也是這道菜的必備。
蒜苗須得白頭、青苗皆有,拍後切為斜段,充分暴露出蒜香。在五花肉片、苕皮均炒制好後,才放入。炒幾下,斷了生就可以裝盤了。
這道四川名菜,可謂是色香味俱全。
肉片染了濃郁的豆瓣醬汁,晶瑩紅亮。苕皮軟糯入味兒。蒜苗白青相間,煞是好看。
食材與各種調料的香,更是經久不散,溢滿了整間屋子。
江清瀾她們中午就吃了個油餅,搬家忙到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肚了,就盼着這口油大的。
苕皮回鍋肉出了鍋,雨也停了,太陽從雲裡冒了一點兒頭。她們端着飯菜,到院子裡去吃。
團團雖然餓得慌,江家家教之下,還是很斯文,用筷子夾着吃。
江清瀾教她:“這回鍋肉的油水最香了,拌飯極為好吃。”
用勺子舀了些,蓋在二人碗裡的白米飯上。
燈盞窩兒狀的回鍋肉,Q彈軟糯、淺灰半透明的苕皮,油浸浸、綠油油的蒜苗,還有顆顆黑色的豆豉,全蓋在了飯上。
那些吸飽了豆瓣醬及各色調料的油湯油水,把香噴噴的白米飯浸得紅紅的。
江清瀾用筷子把菜、肉、飯、油拌了拌,讓這些東西囫囵混在一起,道:“團團,你知不知道饕餮是什麼?”
團團道:“知道,就是一個很兇的怪獸。”
以前,教養嬷嬷教她,吃飯、喝水要慢慢地吃、斯文地吃,不能太粗魯。不然,怪獸饕餮就要來把她吃掉。
江清瀾搖頭:“不對。”忽的猛刨一口飯,大口嚼了,給妹妹看,“這就是饕餮。吃飯的時候當饕餮,可自在了。”
團團瞪大了眼睛,這般吃飯,還是她那個斯文、知禮的姐姐嗎?
江清瀾知她所想。
她眯着眼睛,擡頭看了一眼雲層裡隐隐的太陽,莞爾一笑:“妹妹,我們都是經曆了大變故的人了。”
“有太陽就要曬,有美食就要大口大口地吃!不然,枉來了這人世一遭!”
團團似懂非懂,但也依葫蘆畫瓢,捧起碗就刨飯。
太好吃了!
她越刨越快,小嘴油油的不說,一粒米還粘在了鼻子上。
江清瀾哈哈大笑,幫她把米拈了,道:“在外面,咱們還是斯文些。但進了這個院子,把門一關,咱們就這麼吃飯。”
團團嘴裡塞滿了,說不出話來,隻重重地點了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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