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一點,宿舍還沒熄燈。
浴室裡顔衆在洗澡,于澗和淩宇在勤勤懇懇地背單詞。張千藝下巴枕着自己握成拳的立放着的手,目光寡淡地掃視整個桌面一大圈,最終還是“戀戀不舍”的回到了面前的數學試卷上。
離譜了……他為什麼要坐在這裡像個二傻子似的研究數學。
張千藝握了握鉛筆,又放下。他回想起前兩天國慶最後一天。
倆人在路邊打車,張千藝的車來得快,他跟林暮夏揮揮手說再見,彎腰進車裡,這個司機也真是的,大冷天的開着全窗,也不怕凍着人。
他剛報完尾号,司機準備走時 ,一隻手倏然壓在了車窗上,張千藝瞳孔驟縮緊急叫司機先别開。
林暮夏手放在車窗上,彎腰下來,張千藝心跳被這突如其來的危險動作整得上蹿下跳,張口聲音有點抖,“很危險,怎麼了?”
林暮夏停在原地,他嘴唇動了下,張千藝以為他要講話甚至已經講了但聲音太小,于是他湊過去,頭探出去離得近了些 ,“你要說什麼?”
司機不耐地小聲抱怨,張千藝沒空搭理他,這車的服務态度真的很差。
“能不能快點?”前邊的司機又不大不小地嚷嚷句。
林暮夏像倏然回神,他搖搖頭,那微開的薄唇又緊緊地合抿上。
張千藝皺眉,被他這副要說不說的模樣弄得渾身難受,他先轉頭剛想對司機講什麼時,林暮夏收回了手,不經意和他臉側耳郭的皮膚擦過。
要是平時張千藝是覺對不會在意的 ,但在外面十四五度的氣溫下,那隻手指側過皮膚的熱度就很明顯了。
張千藝再次蹙眉 ,林暮夏以為他等得久了,就自己往後退了幾步,對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了。
司機趕巴巴地趕忙合上車窗。
張千藝回去之後随便沖了個澡就上床睡覺去了,不過他沒能安穩太久。
不知道是不是被子太厚太熱還是他穿的太多,衣服出點薄汗貼在身上,讓他從本就混沌的詭夢裡脫離出來,他呼吸還是急促的,發鬓滲下幾滴細小的汗珠。
張千藝試着平緩了下氣息,發現沒什麼用後就果斷地掀開被子一邊單手扯掉上衣一邊解褲子走進浴室重重又惡狠狠地摔門。
水流在寬大的浴室裡響起,顯得空曠寂寥。燈光全部封閉鎖死,黑暗裡,張千藝聽見自己愈來愈快的呼吸聲,他靠着牆,沒什麼表情地弄着。
本來好好的覺先是被奇奇怪怪的怪夢纏身就算了,半睡半醒間還被熱的夠嗆,最後還被着說不上源頭的生理反應逼醒。
對于他一個起床氣特大,且這幾天都沒睡好的人來講還是他高估他了。
弄完之後,他從洗漱台上摸黑抽了幾張紙潦草地擦了擦然後頭抵在牆面上,右手從桌台底下的隔層裡拉開後拿煙出來咬着點上,煙霧過肺湧出,壓下幾分煩躁。
原本靜悄悄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起來,張千藝伸手去撈 ,屏幕一亮,是趙婧的電話。
“說。”
趙婧似乎意外他會接,愣了瞬才說:“不方便?”
“你說。”
“行,你上回帶來的那個朋友,是不是戴耳釘?黑色的,形狀小巧。”
誰?上回?林暮夏?
耳釘?沒見過啊。
趙婧怕他想不起來似的說道:“叫林暮夏。”
“……”
張千藝又抽了口煙,“不知道,沒注意。”
“哦,應該是他的,我在前台看見的,後來查了監控除了我和幾個同事和你就他來過了,問了她們都說不是,黑色的,看着挺貴,你要不要來拿?”
在她說話的間隙,張千藝開始随着火光的湧現而适應黑暗慢慢打量四周 ,然後在身側大理石台的一角看見片白色的糖果紙。
“……”為什麼會在這兒?
張千藝掐了煙,伸手去拿,他手上還半幹不濕的,這會兒一碰在手心,就跟黏上了一樣。
“你還要不要?”趙婧又問了一次。
張千藝歎出口氣,一邊開水龍頭洗手一邊說:“我去找你拿。”
“你還要盯着這題看多久?”顔衆在他身後說。
張千藝回憶中斷吓一跳,“沒。”
顔衆看了眼他試卷,“要不我教你?”
張千藝正想把腦子裡一堆有的沒的廢料全部丢出去 ,他往旁邊挪了挪椅子,“謝謝。”
顔衆沒有就這他桌看題,他把試卷拿起來,背靠着他衣櫃看。
張千藝寫的是最後的大題,這道題很難,解起來枯燥又無味還有一長串冗雜的計算,費時間。
顔衆看向上一道題,他順手拿過張千藝放在桌面上的鉛筆,在試卷上勾畫幾筆确定下思路和結果後說:“你寫的那道題太難,可以試着解一下前面那一道。”
前面那一道張千藝當然也寫過了 ,也沒算出來。
顔衆把試卷重新放回桌面上,把題目往他那邊偏了偏就用鉛筆邊描摹邊講,他講的不快不慢不會停下來問他這個步驟懂沒懂,就隻是把解題思路給出來,偶爾适當停頓給他緩沖的時間。
奇異的是張千藝居然還真慢慢聽懂了,他的理解能力不差,但是前面落下一大團知識點,顔衆簡單拆開和他講了講,再運用到題裡面就會好理解很多。
于澗和淩宇背完單詞,看兩人在哪講題,于澗咕哝:“看了這倆關系也沒很差嘛。”
“你哪看出來了?”
于澗嘿嘿笑:“瞎猜,不過現在看了該是假的了。”
秋季午後光束溫和明亮,方才被值日生擦過洗滌的纖塵不染的闆面恰似适才瀝過水的黑曜石。
吳清急急忙忙地闖進教室沖着一半正在低頸補覺的同學咳嗽聲後就傾斜點角度在黑闆上二話不說地畫模型。
熟悉他作風且有意向鑽研的同學已經自覺地在幾秒内翻找出筆記本和筆了,全神貫注地緊盯黑闆。
他手法又快又穩,張千藝趴在桌上下巴墊着手臂懶懶地撩起眼皮看去。
隻見原本白調的粉筆頭變得圓潤,條條與水交融而洇濕轉銀得猶如刃刃堅決筆直的刀劍鑿入闆面,規宏的立體幾何躍然而上,空中仿佛平面而起座暗銀的碉堡。
他竟然看懂些,吳清開始争分奪秒地講。
是因為幾何畫的太漂亮麼?
兩天後,班上不少早早吃完晚餐的同學在教室自習,四周窗簾緊閉,封的嚴嚴實實,好像在防什麼妖魔鬼怪。
張千藝坐在位置上,也在寫題。不過他是在撿之前高一落下的知識點,他的地基不穩固,就隻能一點一點從底往上堆,他不喜歡做住到一半屋子忽然坍塌。
幾個女孩子在講台周圍徘徊,周圍隻有謹慎壓低的交談聲和筆尖落下行雲流水的簌簌聲。
在一切都無比祥和美滿的瞬間,教室的燈極其不争氣地熄沒了,一開始衆人還沒蓦然進入黑暗中反應過來,刹那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屋頂都要被掀翻了,跟平地炸起原子彈似的。
視線忽然黑下來,張千藝坐在窗邊,晚霞還很亮,他停下筆。
班上幾個女孩子拿出台燈搖搖晃晃着到處奔跑嬉戲,幾秒後不知道是誰先吹了聲口哨,緊接着節奏歡快的英文熱歌響起,好幾個手機明目張膽的湊在一起。
周遭忽明忽暗,張千藝跟着曲子哼了兩句,腳踩着書桌杆子,仰着身子随意地往從前門掃到後門。
就在飄飄然着準備滑過時,被門外道挺拔筆直的身影抓住視線。
張千藝仰着傾斜的椅子腿兒一晃,他我靠了聲整個人差點摔下來。
林暮夏站在後門口,雙手環臂腿放松地點着地面。張千藝站起來,穿過滿屋子人潮和翻湧炸耳的音樂走出去。
林暮夏像是就是在等他,他往後退幾步讓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