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傾憂郁地盯着幾秒,“一會兒我給你開請假條,要不叫個人或者你家長陪你去醫院吧,你這自己不太方便。”
張千藝低頭從自己的腿在一路向上,最後視線逗留在指甲縫隙裡一絲鮮紅的血迹上。
他沒注意聽豐傾講了什麼。
校醫給他簡單處理完傷口後,張千藝在她起身去開櫃子時說道:“給我一個創口貼,謝謝。”
纏着紗布拖着條腿走出去費了他點勁,但對體力沒造成多大消耗,張千藝對林暮夏的做法給予充分的懷疑。
他走到門口時,天已經徹底昏暗了,學校的高盞燈柱柱閃爍明亮,林暮夏站在陰影與明亮的交界處,在聽到聲音時擡頭看過來。
張千藝難得和那道目光錯開次,他拖着腿走過去,果不其然在靠近時看見他脖子上的一小道細密的血痕傷口。
張千藝把創口貼遞給他,林暮夏沒接說:“我不用。”
張千藝就把創口貼丢回口袋。
“帶你去醫院。”林暮夏說着,晃了晃手裡的請假條,“你班主任簽的。”
從醫院裡出來時已經八點多九點,張千藝站門口靠着牆,林暮夏拎着一袋子藥在門口叫車。
瑩白的手機光反射在他臉上,看着很遙遠。
張千藝盯着看了會兒就百無聊賴般收回視線,他傾身去勾林暮夏手裡的袋子,剛碰到被林暮夏伸手握住兩指。
林暮夏看也不看地說:“你别動了消停會兒。”
張千藝靜靜地憋了會兒後道:“那你……”話還沒說完,林暮夏就着這個姿勢往前走向停在不遠處的黑色車前,“車到了。”
車子開得不穩搖搖晃晃的讓張千藝想起上次生日宴後坐的車,但他一天下來已經很疲憊了,在老套的古龍香水和颠簸中慢慢閉上眼 。
車已經在這段路上堵了半個多小時,加上前面堵的半小時。林暮夏打開手機查看路線圖,隻見屏幕上一小圈方圓之地上赫然還有五六處寫着幾個惹人生厭的“堵”字。
“師傅,怎麼今天這麼堵?”林暮夏輕聲問。
司機在“百忙之中”抽空摘下耳機大喇喇地“啊”了聲說:“娃你說啥子?”
“……”
林暮夏忍着脾氣好性子地重複一遍。
司機聽完解釋說:“你們居然不曉得嘛,有個大明星來開演唱會咯,現在是入場高峰期啦,加上又有個什麼不認識的大品牌活動召開,這是必經之路,堵堵正常啦。”
不知道是太吵還是太晃,張千藝終于在不踏實地睡了醒,醒了睡中睜開眼,他頭還枕在林暮夏肩上沒動,話就甕聲甕氣地出來,“堵多久了?”
振動順着肩膀一路靈活地攀升上傳,半邊肩像短暫的失靈。
“挺久了,加起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了。”
張千藝坐直起來,他得小心着腿不要在這狹小的空間裡磕磕碰碰 ,敞直腿坐就不太可能,現在又微微發麻。
從這裡到他家保守估計還得再堵個一兩小時,等回去腿都坐廢了。
張千藝在手機上就近訂了個酒店,讓林暮夏在手機上改地點,訂在下高速後不遠。
訂的酒店是雅盛,好巧不巧就是林暮夏經常住的哪一家連樓層都差不多。
雅盛占了地理位置的優勢,離演唱會近,這次的中低樓層都訂滿了,他們隻能往高層訂。
張千藝拖着條半殘廢的腿上電梯刷卡進門時,跟在身後的林暮夏忽然停住,他輕輕從凹槽裡抽出房卡。
張千藝不明所以,林暮夏說:“房卡給我下,一會兒上來還給你。”
這裡把房卡插好後再拿出去也沒事。
張千藝順口問:“幹嘛去?”
“拿東西。”
張千藝潔癖上來渾身髒兮兮的不洗個澡實在不自在,他把裡裡外外的燈都關了後走進浴室。
林暮夏在樓下等到人送來的藥後在上樓時正好碰到送衣服的小哥就一起順手拿了。
推開門時,先是入眼一片漆黑和正對着巨大落地窗外的瑰麗夜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猶如碩大的網将整個房間恰到好處地籠在片恬靜繁華的空間裡。
張千藝剛洗完澡披着黑色的浴袍出來就被林暮夏開門沿着門縫洩露進來的一線光亮晃得眯了下眼。
等再度張開時又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中。
林暮夏邊走過來邊把他買的衣服放在桌上,他手裡隻拿了瓶翠綠色的青花瓶子。
浴室裡水汽氤氲凝重,熏得整屋的氣溫都攀升,張千藝看了看他手裡的藥又看看他後自己拎過把椅子放在窗旁邊後自然而然地坐下來。
他本來都伸出手要結過林暮夏要遞過來似的瓶子了卻看着他走到他對面後半蹲下來,像是在試探他的态度樣,先伸手撩開毫厘黑色的邊緣沒等到什麼反應後才把浴袍全部推上去露出小腿表皮還纏在紗布的傷口。
這藥本來出來就是要重新換的。
他腿部線條瘦的恰到好處,不過分隆起腫脹也不瘦削見骨,從腳踝綿延至上而勻稱修長。
林暮夏小心翼翼地拆開紗布先是照着醫囑把藥上好後最後才拿出那個綠色的瓶子,拔蓋,倒出粉末在棉簽上沿着傷口邊緣一點一點像軋棉花樣摁上去。
“這什麼?”
“修護,會好的很快。”
前面上了幾種藥性強烈的藥呲啦呲啦的碘伏澆上去都沒吭一聲,這會兒冷不丁被手法輕柔細緻地上藥反而弄出細密的癢。
張千藝沒忍住躲了兩下。
起初林暮夏還會不緊不慢地等他自己伸回來到第三次張千藝再試圖往後縮時,林暮夏沒表情地直接伸手抓住他腳踝往前拽。
“……”
張千藝皺着眉,這會兒不能做别的事分散注意力了他隻好把視線回到林暮夏身上。
都說從上至下居高臨下俯視的視角和平視會帶來更多截然不同的感官體驗。
張千藝平時沒什麼機會從這個視角看他,從烏黑的發頂往下是一頸微微凸出的青筋,再向下是那道已經結痂的暗紅傷口和延伸束進衣領的線條鎖骨。
在林暮夏快要上完藥時,張千藝突然問道:“你對誰都這樣麼?”
說完,他自己先沉默良久,唇抿着不由得埋怨自己嘴比腦子快。
對于易如拾芥就說出口的口頭承諾本就難以服衆,更何況是無從考究的回答,這種欺騙性和蒙蔽性極高占比的問題,明明不應該詢問的。
“哪樣?”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
“就……這樣。”
林暮夏把用完的棉簽抛進垃圾桶,聽完居然緩緩從嘴角漾起絲悄無聲息的笑意,不過很快又收斂不見,他松開他腳踝擡起頭說道:“沒有,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