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學老師正在講台上大發雷霆，一手一甩幾本外觀破破爛爛的作業本，對班上進行大範圍掃射攻擊，有幾本就不幸沖着張千藝飛奔而來。

他幾下避開老師的“飛镖”，趁老師在台上口吐芬芳的時候，偷偷摸摸地飛速低下腰在桌洞裡拿手機給周制回消息。

周制這個王八羔子，自己腦子不好忘帶東西叫他下課後千裡迢迢送去操場。

張千藝給他回了個弱的表情包後鎖上手機坐起來。

化學老師結束了每天照例的罵人環節，他晃着啤酒肚走下來。張千藝作為上課走神，下課摸魚的老手。什麼心理戰術，各路威壓對他而言都是老生常談。

老師進過他位置時，有意無意地動動腿踢上他桌子腿兒。

張千藝端端正正坐着寫筆記——這是下不為例的意思。

周制和幾個隊員在主席台下喝水休息，蘇荷畢竟還是女足的教練，老袁這身體抱恙報到下學期也沒個影，和中找了個國家二級運動員退役多年的隊員來當他們新教練。

新教練年紀輕輕手段卻是心狠手辣。

他們每天累的跟狗沒啥兩樣，回去之後累的連插科打诨的力氣都被榨幹。周制這學期開始安分多了，沒什麼閑暇去招蜂引蝶，酒池肉林。

張千藝過去時，他們七個人排成一排，教練含着哨子一吹。十四條膚色各異的腿彈力彈珠似的來回上下彈跳。标準的兩分鐘高擡腿持續了兩分鐘後又火急火燎的趕鴨子上架，一輪接一輪，輪番上陣。

等能和周制正常對話是在七分鐘後，他兩條手臂搭在主席台台階上，背對着他壓腿，“這蘑菇教練，要我們死。”

張千藝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蘑菇教練？”

“沒聽錯。”周制抓過礦泉水瓶，咕噜咕噜喝快一大瓶水說，“你别看他現在高高瘦瘦的，他自揭傷口說的，自己之前瘦瘦小小，你敢信他初一才一米五？”

張千藝不置可否，“他知道你們這麼喊嗎？”

有個隊員看到他們倆興高采烈地揮揮手後跑上來搭住周制肩膀，哥們倆好兒的搖搖晃晃說：“知道了，他知道我們才敢明目張膽的喊。”

周制嫌棄他滿身臭汗，把手從肩上撕下去。

“話說，張哥你真不回來啦？”

張千藝打開手機看時間，邊搖頭邊往食堂走，“不了，你們好好練。”

進過足球場時，蘇荷在場外做指導，和他打招呼。

宋三笙和孫煜臣走了之後又有數不勝數的人補上她們的位置。

操場上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世界就是這樣，你來我往，更新疊代。工廠裡都流水線不過如此，你做不了總有人做，你走了總有人補。

什麼地久天長的承諾和永恒，對他而言不過是輕如鴻毛的隻言片語，他始終信奉當下和及時行樂。斥他年少輕狂也好，目中無人也罷，生命是有限的，他不能把精力分給無趣的人。

林暮夏對他來說算是很奇特的存在，就像旅人在途中僥幸碰到千年一遇的卻即将枯萎的鮮花。

駐足或離去，他不願意舍此即彼，固執的認為二者可以兼得。

于是千方百計讓這朵花同他走在一望無際的曠野，直至生命盡頭。

張千藝在一樓食堂門外等了會兒，果不其然看到由遠及近的林暮夏。

高三下課時間要比高二晚二十分鐘，這也是張千藝答應順手給周制送東西的原因之一。

林暮夏走到他身邊，條件反射地要牽他手，剛擡起來想起還在學校，又悄悄貼回褲腿問：“怎麼在這裡等？”

“碰巧而已了，沒等你。”

林暮夏不拆穿他，倆人去二樓吃飯。高三剛下課沒多久，三樓正是人山人海的時候。

他們吃飯的時候沒啥話講，兩個人又都不想有事沒事找話題，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吃。

在嘈嘈雜雜的食堂是一股清流。

張千藝身後坐着兩個高二女學生，在自以為小小聲第讨論着。

“你聽說沒有？”

“啥啥啥？我錯過什麼大瓜了，是我男神談戀愛了還是我女神開演唱會了？”

“想什麼呢，就是學校附近的那事兒啊。”

說話的聲音漸緩漸弱，張千藝保證自己沒有偷聽的意思。好吧，或許有那麼一丁點。

林暮夏對他眨眨眼，張千藝回以他一個在辦大事的眼神。

“真的假的啊到底，他們說學校附近有個變态。”

“好像是真的，就是專門在晚上那些小女孩回家的時候跟在身後。你不知道，他們傳的沸沸揚揚的，也不知道學校是不是耳朵不好，這麼大的事兒也不處理處理。”

“我去，這麼驚悚？你想想……”她繼而詭異夾子音道，“身後涼絲絲的，突然回頭，發現隻是一陣涼風，你以為自己疑神疑鬼地回頭，就在這時！”

“我艹！！”

張千藝跟着聽，沒覺得恐怖，反倒好笑，這種事兒和中肯定不會管，費錢費力費人，沒出事就不會出面。

兩姑娘也慢慢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大半人探究的目光都落在她們身上。

“晚上别等我，我要去校對工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