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見了。
張千藝掐滅煙,那點火紅跟着熄滅。
腳步聲漸行漸遠,他站在原地沒動。擡手把帽子壓得更低,幾乎遮住他整張臉的同時整個人蹲下來坐在地上雙臂環過膝蓋,嘴裡叼着煙一手去摸打火機點上,在迷離朦胧的白霧再度浮現的瞬間,精準地将猩紅的煙頭灼燒在自己手腕内側。
皮肉在滋啦滋啦的灼燒中腐爛,冷白的皮膚上燙出醜陋的圓疤。
如果他能回頭。
就會發現那兩米高的矮牆石磚上正赫然趴着兩張尖嘴猴腮的黃臉。眼珠怪異地瞪大,仿佛一顆顆黑不溜秋的球,幹巴起皮的手上正拍着兩塊血紅污濁的磚頭。
林暮夏坐在窗前,打開手機裡傳輸過來的視頻。
那是一個窄窄小小的不足三十平的地下室,整室唯有一盞吊燈落在角落裡,暈染着一小片光圈。
視頻中,一個男人渾身赤裸地跪在地上,雙手被捆綁單腿腳腕被扣上鐵鍊他一動不動,全身上下潰爛的潰爛,撕裂的撕裂,他甚至不知是否能稱之為一個人。
在他面前立着把椅子,片刻後一個窈窕身影出現在畫面中。她坐到椅子上,腳踩在男人為數不多的一塊好肉上——左肩。
那個男人擡頭看她,眼珠漆黑,頭發亂七八糟纏在一起。林暮夏認出來,那是那天被抓進警局的人。
視頻裡聽不清說話的内容,他嘴唇翕動。
林暮夏暫停放大圖像,讀懂他說的唇語。
他說,主人。
三天前。
淩晨四點的金秀路,啞光黑的法拉利在死寂得荒無人煙的街道上一路狂飙,連闖三個紅燈憑借精湛的駕駛技術硬生生将原本一小時的車程縮到二十五分鐘。
林暮夏倒車進地下停車場後把放在中控台凹槽的匕首插進皮夾裡,拉開車門上樓。
這是家私人承包的高級會所,金銀萬兩權勢滔天者最偏好的聚集地。
林暮夏被人領上頂樓,侍從眉眼溫順謙卑地退下。
大門被控制着朝兩邊打開。
裡面出乎意料的安靜也大開眼界的糜亂。
一群男男女女身着薄紗跪坐在浮光躍金的深海地磚之上,白皙優美的胴體姿态萬千無一不被照射的使人眼花缭亂,豔而不俗,媚骨天成。
簡送坐在中央的沙發上,手裡端着瓶上好的紅酒對瓶吹了一半,剩下些不均勻的滴在他胸口,被身旁跪着的女侍一寸一寸吻過。
他身後的碩大無邊落地窗外是俯瞰這座城市最好的視野,燈爍連了斑斓的天,輝煌盛極不敗。
林暮夏無視了圍跪排開的男女,走到他面前沒坐,站着打量他。
說是打量不恰當,他的眼神直白冰冷是最為鋒利的劍。你不能說他眼中無欲無求,卻無法忽視其中刻入心骨的孤傲。
簡送其實不太能理解他們這一類人的追求,你說他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吧,他又有少年人特有的風骨;你說他鐵骨铮铮一身正氣吧,他又有情場老手的遊戲人間。
如風,捉摸不透;如鐵,嚴絲合縫。
所以簡送不喜歡和他打交道,心思太重得讓你心生厭煩的同時還神神秘秘的讓你止不住想一探究竟。
這就很容易陰溝溝裡翻船了。
簡送把女侍推到一邊後伸手拽了下身側從穹頂垂沿而下的金絲線,鈴聲清脆的回蕩在空曠的室内。大門緩慢打開,跪伏在地的衆人魚貫而出。
走完後,簡送拍拍身邊的位子讓他坐,開了一瓶酒遞給他。
林暮夏接了。
簡送又傾身去夠桌上的煙盒,敲出支自己咬上後丢到他面前。
林暮夏拿起根在手裡,沒急着抽。簡送看他疑神疑鬼的樣子翻了個白眼,自己點着後一把把他拽過來,煙頭對準,橘紅閃爍,煙霧彌漫。
林暮夏靠回去,淡聲道:“查的怎麼樣?”
簡送忽地暴起,一腳猛的踹在茶幾上,茶幾紋絲不動,隻有上邊幾瓶金貴的紅酒搖搖晃晃碎到乒砰。
他探手去桌子底下摸索一陣後凝眉沉吟,幾秒後他直起身對林暮夏擡下巴說:“外套脫了。”
林暮夏不明就裡,但在别人地盤上不能随便甩臉的基本他還是懂的。他抽出匕首後把外套脫了丢在桌面上。
簡送對着他匕首一點不客氣的啐口痰後拾過他外套一頓狂甩了幾十百下後終于裡邊落出一個極其精巧的竊聽器,砸在桌面上,震耳欲聾。
林暮夏:“……”
簡送拿起紅酒瓶對準錘下去,酒瓶從根部開始瞬間出現裂紋到四分五裂,同時竊聽器跟着陪葬個稀巴爛。
“解釋吧。”
“沒解釋,你自己人不幹淨。”
“你不小心。”說完,簡送忽地停住了,一個怪異的想法從猜測到不可置信到和林暮夏對上時的不得不信。
簡送清醒些,用見鬼的目光看着他,“你他媽的算好了。”
林暮夏沒承認也沒否認,隻道:“說說吧。”
簡送狠狠吸口煙冷靜下後說:“你說的那個白椿,你在學校關系網裡找不到很正常。她所有的信息,連名字都是假的。是B市白家的人做的,她是白家私生女,爹死媽跑自幼跟在白家長老身邊,從小到大沒做過什麼好事兒,這次來估計是沖着你小情人兒去的。”說着,他看見林暮夏細微的眉心一皺,夾着煙的手卡頓刹那。
“咋?掰了?”
林暮夏扯開話題,“跟張千藝有什麼關系?”
“關系大着呢,他們那些商業機密我弄不到,得我爸去,怕那老不死的打死我沒查。白椿本名白純和,白家之前在市局幾乎是隻手遮天了,但是現在。”他咬着煙咧嘴笑,“有倒台的趨勢,所以白椿可能隻是他們放出的幌子,簡單說就是廢品,用完丢了。而她做的事才是有關他們家族利益的事兒,至于效果麼,隻有利沒有弊。”
“反正都是廢棋。”
林暮夏聽完,煙也燒完了。他準備離開時,簡送倏然拽住他手腕,暗示性意味十足地往自己方向帶了把。
有些事情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林暮夏轉頭看他,慢慢扯回手說:“沒掰。”
“哦,我又不介意。”簡送混不啬地笑,對他壓低聲調問,“3p?"
林暮夏額角突突跳,他沒什麼起伏地道:“你
要做下面那個?”
簡送愣了愣,“什麼?你們都是......1?”
林暮夏沒回答他,趁他懵圈時拿上外套迅速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