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十幾年前,劍子對他說的話:跟龍宿保持距離。
他原本以為是劍子對他生了醋意,沒想到劍子卻說,不要給他機會離間我們的友情。
于是他說,龍宿這個人很有幾分傲骨,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劍子笑笑,說,我也隻是……直覺而已。
手機鈴聲打斷了思緒。
悅耳的音樂中,電話被很快地接了起來。
喂,你好?
電話那端寂靜無聲。
于是劍子好脾氣地又問了一句:你好?聽得見嗎?
回應他的卻仍是沉默。
劍子拿開手機,看了一眼,來電的号碼從來也沒有見過,他皺着眉頭想了想,點開免提,重新問了句,是活人嗎?
那頭依然悄無聲息。
于是劍子将手機扔在茶幾上,自言自語地說,什麼人這麼閑打騷擾電話。
他順手從書架上抽下一本書,坐到沙發上,像所有人在充滿陽光的下午茶時光會做的一樣,悠閑地翻開書緩緩念了起來。
“夜裡一刮起風來,蒿草就刷拉刷拉地響着,因為滿院子都是蒿草,所以那響聲就特别大,成群結隊的就響起來了。
“下了雨,那蒿草的梢上都冒着煙,雨本來下得不很大,若一看那蒿草,好像那雨下得特别大似的。
“下了毛毛雨,那蒿草上就迷漫得朦朦胧胧的,像是已經來了大霧,或者像是要變天了,好像是下了霜的早晨,混混沌沌的,在蒸騰着白煙。
“刮風和下雨,這院子是很荒涼的了。就是晴天,多大的太陽照在上空,這院子也一樣是荒涼的。沒有什麼顯眼耀目的裝飾,沒有人工設置過的一點痕迹,什麼都是任其自然,願意東,就東,願意西,就西。若是純然能夠做到這樣,倒也保存了原始的風景。但不對的,這算什麼風景呢?東邊堆着一堆朽木頭,西邊扔着一片亂柴火。左門旁排着一大片舊磚頭,右門邊曬着一片沙泥土。
“沙泥土是廚子拿來搭爐竈的,搭好了爐竈的泥土就扔在門邊了。若問他還有什麼用處嗎,我想他也不知道,不過忘了就是了……”(注1)
這樣如吹面不寒的楊柳風一般的聲音,連每一個咬字都十分有韻味,若是聽他緩緩說着話,或者念着書,一定是這世上最美妙的事情。
手機屏幕突然又亮起,原來是對方挂斷了電話。
劍子合上書,從茶幾上拿起手機,輕歎了口氣,将手機揣回衣兜裡。
龍宿面前的辦公桌上擺着兩部手機,一部是撥給劍子,還有一部是撥給誰的呢?
他手指在手機上輕柔地摩挲着,像撫摸着情人的面龐那樣,露出那種自内由外散發出的溫情的笑容。
然後他伸手挂斷另一個電話,拿起手機,慢條斯理地重新撥了個越洋電話。
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讓他的笑意更濃。
“哦,打擾你美妙的床笫之樂了嗎?我尊貴的市長大人。”
(注1:《呼蘭河傳》蕭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