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姜宥看到好久不見的天花闆,她左右看看,發現自己已經在普通病房。
左邊一個女人跷着腿坐着,對上姜宥的視線,她秀氣的眉擰在一塊。
“昏了快三天了你。”她說。
“哇噻。”嗓子幹渴得像被針紮,聲音也啞得不像自己的,姜宥清了清嗓子,“那幾号了?”
“26号。”
姜宥張了張嘴,她看到甯望林的臉,又閉上,移開視線。甯望林眉頭緊蹙,問她:“幹什麼?”
“21話。”姜宥低聲說,像怕甯望林罵她一般,“就來不及發了。”
“你還在想更新?要不要命了?”甯望林按下心中的火氣,起身,“我去叫醫生來。”
醫生來問了一些當下的感覺,對姜宥解釋了一番這次的治療情況和病情。
“你的腫瘤有擴散知道吧?有點壓迫到你的心髒了,你暈倒之前是不是覺得心律不齊?”
姜宥點頭,想了想又搖頭。
李醫生看這個對自己身體一點不在意的家夥一眼,輕哼一聲,“吃東西要注意,最近有沒有好好休息?再這麼忙下去不行的,說了身體為重,你還年輕呢能多過幾天日子不好些嗎?一個人到這邊要照顧好自己。”
李醫生在病例單上寫着,她看一眼甯望林,說:“小甯啊,你也多勸下她,你也是醫生嘛,身體健康重不重要你是知道的咯。看你們倆關系還是蠻好,多交流交流。”
“李老師——”甯望林抓緊了褲腿,“我是心理醫生,跟朋友的話不好……”
“哎呀沒讓你心理治療,就當朋友聊下天,朋友一起玩,會不會嘛?”李醫生無奈地對這個轉不過腦筋的後輩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還有一瓶啊,然後晚上再打一次,記住啊。”
李醫生轉去别的病床。姜宥看向甯望林,憋着笑調侃道:“小甯啊,朋友一起玩一下會不會嘛?”
“你還嬉皮笑臉呢?”甯望林瞪她一眼。
“不然我給你哭一個啊?李姐跟我說要心情好點。”
“啧!”甯望林擡手就要給她一拳,病床一片刺眼的白色讓她猛地反應過來,擡起的手輕輕放下,拍灰塵似的捶了捶姜宥,“你别更新那麼勤了,一個月一個月來吧,行嗎?養好身體重要。”
身體的異變其實是清晰的,微小的變化都讓姜宥感到驚惶,雖然《永生花》已經被腰斬,但餘下的任務對她來說還是太重了。
這條路越來越漫長,而她越來越虛弱,她怕走不到終點。
“一個月的話,萬一還沒更新完我就死了怎麼辦?”
這個病房裡最忌諱的就是“死”字,姜宥越說越輕,她盡量說得滿不在乎。甯望林臉色驟變,抓住病床邊的扶手低聲呵斥姜宥:“你幹什麼?身體重要還是漫畫重要?你再不休息一天更新一次都趕不上你知道嗎?”
時間,還是時間,餘下的時間對姜宥來說太寶貴了。
還不如直接告訴她還剩多少時間,她趕快畫完,而不是依靠治療拖着病軀,帶着對剩餘生命不确定的恐懼一天又一天過去。
為什麼到了31歲,痛苦還是緊緊纏繞着她呢。
“姜宥,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會尋求幫助不是懦弱。”
她記得,那時她在燈紅酒綠裡一個人因為痛苦而哭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良久,姜宥啞着嗓子開口。
*
孔見丘覺得人到36歲這麼個将至不惑之年的年紀,多少要慢慢放過自己,學會心平氣和,調養生息。早些年她也和湯晗一樣幹勁滿滿,現在她覺得已經沒什麼值得她大動肝火。
甯望林在她對面坐下,一屁股坐碎她的想法。
這個叫甯望林的女人,突然找到公司裡來找《永生花》的編輯,一不知道湯晗的名字二不知道是幹什麼來的,孔見丘在辦公室聽說前台出大事找編輯,她跳起來搶先沖出去。
“您好。”女人開口還挺彬彬有禮的,用了敬稱,“您就是《永生花》的編輯嗎?”
暫時看着來者不善,孔見丘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然後唇角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是我啊,怎麼了?”
“我找您有點事,關于《永生花》的,您現在方便嗎?”
“啊方便方便,走走走樓下可以喝茶,我們去慢慢說。”孔見丘挂着微笑,拽住甯望林的胳膊把她帶離了公司。
來勢洶洶的女人看着她倒茶,啜一口,然後又倒一點,又啜一口。
“孔主編,您考慮好了嗎?”甯望林盯着孔見丘不停喝茶。
“考慮好了啊,我肯定可以,但是!”孔見丘給甯望林加茶,白桃的清香飄在熱空氣中,“你得實話告訴我,姜宥她是什麼情況,是要罷工還是有别的原因?我不是不近人情,我是怕我辦公室的編輯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