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門，姜宥過去看貓眼，她貼在門上故意演戲：“魚湯魚湯，我是醬油。”

門外安靜了一會兒，大概在辨認門内的聲音，沒一會兒姜宥手中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醬油醬油，我是魚湯，over。】

姜宥笑得彎腰，她收起手機打開門，湯晗看到她，把手裡的東西高高提起。

“哈喽姜老師。”湯晗從東西後移出來臉，“送你的。”

“謝謝，辛苦你了。”姜宥接過那個袋子，有一點重，她挪開到一邊，側身微微鞠躬朝屋内擡手，“請進吧。”

“哇，好鄭重。”湯晗進來關上門，姜宥把玄關處的新拖鞋拿給她：“當然，有沒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有。”湯晗抿唇笑道，“看到你就有。”

前面的人腳步一頓，轉過身，看湯晗，動作一個一個完成，時間很長。“小湯編輯。”她隐隐約約感覺到虛弱的心跳間插入一刹的清晰的健康鼓動，“你好遲鈍。”

原來再不好用的心髒在關鍵時刻也不會掉鍊子。

短暫沉默的目光對峙，湯晗走近擦過姜宥的肩，一句話被盡量正常地放下：“姜老師，我一點都不遲鈍。”

當然不遲鈍，青春期沒有的悸動在25歲這一年被挖掘出來，依然稚嫩，依然新鮮，主人在選好的土壤栽下期待一回春華秋實。所以根系生長，幼苗破土，抽枝，長葉，每一個步驟的細微聲音被初次到來的悸動無限放大，送去枝頭，每一聲都清晰可聞。

土壤其實也感受到了，紮根在自己身上那樣一株充滿活力的感情。

她不說，任她生長。她想，看似寬厚地接納了，不過是自私地把人定在這，不敢親手連根拔起，不然會死。

她更希望那株植物是蒲公英，但好像不是。

可惜不是，又幸好不是。

唉，怎麼會這麼糾結。姜宥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簡單的觸碰摸不到脈搏，她拎着禮物跟上湯晗。

“你坐一會兒吧，菜很快就好。”姜宥把袋子放在深紅褐色的木質矮腳桌上，指了指沙發，“你要是無聊的話到處看看也可以，我不介意。”

“姜老師我給你幫忙吧。”湯晗聞了聞屋子裡的味道，裙帶菜玉米排骨湯的味道，熱騰騰的，帶着水汽在屋子裡氤氲着。

“謝謝你哦，不麻煩你了。”姜宥取走廚房門把手上挂着的圍裙圍好，“我把鍋包肉做好，菠菜就很快了。”

“不能讓你提前知道我做的鍋包肉什麼味道。”她搖頭晃腦，鑽進廚房裡，“你随便看看吧，随意就好。”

說完廚房門就緊閉上，很堅決地不給湯晗留機會。湯晗在沙發上端坐一會兒，盯着被姜宥放在矮桌上的禮物，她探頭又往裡看檢查了一遍，确認無誤後心滿意足地笑了笑，随即起身在姜宥家晃悠。

屋子不大，裝修以白色為主，并不冷的白色，燈光也是暖色的。一進門就能看到客廳的全貌，甚至一直看到陽台，白色紗簾和玻璃門把夜色和寒風關在外面。沒有走廊的玄關，左手邊是整面牆的櫃子，中間掏空放零碎物，和門之間留了空間以便能在櫃子側面添置一些挂鈎之類，但姜宥什麼都沒加，隻有空調和燈的開關孤零零待在上面。

右邊就是牆面，姜宥在上面添了一大塊木質的洞洞闆，她把外套背包和鑰匙都挂在那。有一塊盤狀的木闆，上面放着一個亞克力闆，湯晗湊近看，一張自拍壓在裡面。姜宥和她在孔見丘辦公室門口碰見的女人在黃色的燈光下向着鏡頭舉杯，并不熟的女人隻是微笑，倒是和那天第一印象很像。姜宥的笑容和她第一次參加漫展用的那張照片上的一樣，自信張揚，臉因為喝了酒紅了一圈。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小串金色的字迹——金獎，開心。

2017年4月3日。

《蟬蛻新死》。湯晗收走目光，不知道姜宥把照片放在這，每天回來看到的到底是快樂還是痛苦的過往。

櫃子掏空的地方除了小零碎，還放了一些小擺件，很多的小貓，裹着毯子喝酒的，舉着雙爪像要托舉什麼東西的，側躺撓着身子的，零零散散地擺了一排。

喜歡小貓嗎？

湯晗伸手碰碰那些小貓，一不小心碰動了一個，她趕緊小心翼翼地把它挪回原位。她屏着呼吸，直到小貓回歸原地才放心地呼出來。

但姜宥家中沒有真的小貓，唯一的動物是在這個房子裡生活的姜宥。湯晗想象着姜宥平時在家裡孤單一人的樣子，莫名心疼起來。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起床開始工作，夜晚又一個人睡下。

其實她自己也是一個人生活在租的房子裡，這些都是常态。但她就是禁不住為姜宥難受，看不了她孤單的樣子，甚至無法想象，胸中悶着一口讓人憋得難受的氣。

因為愛是——

愛是心疼。

心疼自己愛的人，也是常态。

廚房裡忽然響起物品墜地的聲音，丁零當啷地響，還伴随着重物倒地的悶響。湯晗一驚，奔向廚房來不及敲門就推門而入，姜宥扶着竈台重重喘氣，看樣子是剛從地上爬起來，雜物在身邊散了一地。

她擡頭看到闖入的湯晗，眼神一瞬間變得驚恐。

湯晗心裡一緊。

她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