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很好玩嗎？賭約那麼重要嗎？”湯晗聲音時不時哽咽，“為什麼不去治病？有一點點機會都要抓住啊，為什麼要這麼輕易放棄？”

“我……因為我……”

姜宥歎一聲氣，眼淚随着歎息一同流出來，“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一開始……我就準備去死。”

“遇見你之後，因為害怕……聽到不想聽到的回答……就會怕……自己努力地活下去……會是一場空。”

“就是這樣的。”姜宥拼命地呼吸，抽泣聲很明顯，“我不敢……但是現在真的好痛，湯晗……好痛……”

“什麼是不想聽到的回答？”

“因為我病了。告訴你，會耽誤你，我……我也很怕……怕你因為知道我會這麼想，就按照我的心意遠離我……我不想……我很自私，也很自以為是。我……我真的……湯晗……”

發絲散開泡在一片海裡，姜宥倒在地上淚流不止，身體從裡到外都像被鋼釘打入一般痛，仿佛有無數把生鏽的鈍鋸子在鋸着她的骨頭。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肯定不比現在差多少。

“姜宥，你好懦弱。”

湯晗坐在派出所接待大廳裡，她已經數不清多少次來到這裡，她閉着眼喘氣，把衣服攏了攏。“你也好蠢，我明明說了喜歡你，你沒聽見嗎？”話被淚卡在喉嚨裡，湯晗很想躺下休息一會兒，睡覺是不敢的，“你不是說可以嗎，可以喜歡你，我都這樣了，你還害怕。”

“我赢了，姜宥，而且大獲全勝。”湯晗停頓了會兒，一滴淚滑到下巴，滴落在另一隻手的虎口，在半空下落的過程讓眼淚變得冰冷，“我現在想知道，你喜不喜歡我？”

“喜歡，我喜歡你。”

通話靜下來，湯晗捏緊了緊手機，“我知道了。”

“我現在也有個賭，你要不要來？”

“我還是會繼續喜歡你，一直喜歡，在平安夜還喜歡的話，我們就約會吧。”湯晗柔聲道，她扭頭看會見室的方向，“你也要喜歡我，一直喜歡，如果約會實現了，你就去治療。”

“你要不要和我約定？”

“……這是表白嗎？”疼痛感慢慢地減弱，姜宥滿頭大汗，裡衣被汗浸濕。

“不是，隻是知道了答案而已。”

“那為什麼是平安夜。”

“……”湯晗抿唇，良久才回答，“姜老師，我最近沒有辦法給你審稿，你知道的吧？我有一點小事要忙，所以我和你約定在平安夜之前忙完。”

電話一片寂靜，姜宥的笑聲漸漸加大，她翻身平躺下來，“那這次沒辦法拉勾了。”

“嗯，也沒有咒語。”

“但是我會遵守的。”姜宥很是肯定，二十四歲之後最堅定的一次，她留給了湯晗，“我保證。”

這是比拉勾、蓋章、說咒語更加令人心動的一次約定。天花闆在旋轉，肺部還在隐痛，姜宥陷在漩渦裡，隻有臉上禁不住甜蜜地笑。

“如果我明天就死掉……”

“我不會死。”湯晗堅定地回答，“我要看到黃色風信子開花，還有下一個黃色風信子，下下一個，無數個。”

“你再努力一下，活得再久一點，陪我再久一點。”湯晗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我們可不可以做勇敢的膽小鬼，懂事的壞小孩，姜宥，我們一起，走得久一點。

湯晗。

陪我再久一點。

通話結束，姜宥手垂下來，神識仿佛在晃晃悠悠地飄出體外，但她很快樂，身體的感覺很飄渺也快樂，地闆很硬也快樂。

平安夜，其實也快到了。

湯晗看了很久的日曆，仰頭吐出一口氣，收起手機，走向會見室。民警看向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關切，甚至到了與她同仇敵忾的地步，湯晗強撐出微笑，對她找了招手。

“湯小姐，您真的可以拒絕見面的。”

“總不能讓他一直這麼麻煩你們吧？”湯晗帶着歉意苦笑，“而且，我想讓這件事結束得更徹底。”

“我不想再連睡覺都不敢。”

不想夢裡、生命中再有本不必承受的驚濤駭浪。

湯晗調整呼吸，阖一阖眼簾，然後擰動門把手。

蒼老的男人看到她來了，對她淡笑，枯樹皮般的皮膚錯落地擠在一起。湯晗蹙了蹙眉，大步走過去坐下。

“你别再來鬧了。”

“你就幫幫爸。”

“哼。”湯晗又忍不住冷笑，“我讓你算的賬你算清楚沒？多餘的一分錢我都不會給，兩清就可以了。”

“親兄弟才明算賬，我們是父女……”

“也沒有這個必要稀裡糊塗地過，我不想和你攪和在一塊，犯惡心。”

“你犯惡心。”男人莫名其妙地笑起來，笑得很輕，但是停不下來，笑一會兒說幾句，“你惡心，你惡心也有我的基因呗，你身上一半血流的是我，噢，你曉得不？”

“是嗎？”湯晗微微仰臉，“我早就決定不承認我有爸了，你打我媽和我的時候有想過沒？”

“你配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