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過後，姜宥還是在繼續畫《永生花》。早些時候已經畫好了的線稿發給湯晗，湯晗經常想提醒姜宥注意休息，但不好掃了姜宥的興，于是看了線稿過後，她跑去辦公室的魚缸前看小魚遊。

往水裡打氧氣産生的氣泡間，魚的嘴一張一合，呆頭呆腦地瞪着雙眼，裙裾般的尾鳍一搖就漂去别的地方。湯晗跟着鼓眼睛，盯着那群魚發呆，手裡端着剛接了水的杯子。

“湯晗——”

跟魚過不去的家夥抖了抖，轉頭應聲：“怎麼了？”

叫她的人站在辦公室門口，神神秘秘地沖她招手。湯晗瞥一眼魚，挪過去。

“我們小聲讨論。”孔見丘把湯晗一拉，讓她跟自己靠得近一點好說悄悄話，“姜宥怎麼樣啊？她沒說要慢點更新嗎？”

“……沒啊，她不怎麼樣，但是她說恢複得又挺好的。”湯晗動了動腳，思緒很亂，她站不住腳，“更新的話，她說過一定要更完《永生花》，估計是怕……”

“怕突然人沒了。”

“噢，噢噢，行吧，她自己掂量吧。”孔見丘應付兩聲，她看着湯晗，心中萌生湯晗還是兩年前那個剛來公司的懵懂應屆生的感覺，而她簡單了解到這個女生因為家庭狀況不得不拼命工作，弄得自己很辛苦，還常常一個人躲在衛生間擦眼淚。雖說她是看着湯晗一路走來，但湯晗也看着她當上了主編，她多多少少會心疼湯晗一些，“湯晗，我真的、真的再跟你說，雖然是我給你作弊，跟你說放肆去告訴姜宥你喜歡她就好了，但是——我說得狠一點——我覺得姜宥的态度很明确了，看得出來她喜歡逃，喜歡順其自然。

“我建議——隻是建議，不要把自己弄得對這件事太糾結，跟她一樣順其自然就好了，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孔見丘眉頭蹙起，“這樣的話，如果哪天她突然走了你也不至于難走出來，你還有自己的生活，湯晗。”

湯晗聽着，孔見丘說完她低下頭，又擡了擡腳輕踏到别處。孔見丘說的話她都明白，姜宥喜歡逃避，面對被腰斬的《永生花》面對自己的病情都是順其自然，這些她也都看得出來。主編出于好心提醒她，她反而不知所措，因為她想象了一下姜宥真的離世的樣子，她竟然想象不出她會是什麼感覺。

就好像她已經學會了順其自然，但不甘心也一直黏附在她身上沒走開過，所以一時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怎樣的心情面對離開的姜宥。比起不知道，想象不出，不如說湯晗覺得自己會懵掉，大腦空白無法思考，愣在原地來不及反應。

仿佛有種皮破裂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嗯……啊，我知道的。”湯晗回過神，眼裡恢複光彩。她不自覺地劃了劃杯裡的勺子，“哎我發現現在腦子沒法裝這麼多東西，k老大，你說是不是之前幾個月接收的信息太多了，這幾個星期我沒法消化完？”

孔見丘呆住，蹙在一起的眉頭愣愣地松開，“什麼說法，開車違規累積扣分啊？”

“啊—沒有沒有，唉……不是，我真的傻了，怎麼老說亂七八糟的話。”湯晗緩過勁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沒什麼，沒事的k老大，我能行。”

“你最好是。”孔見丘也敲她腦袋一下。

湯晗縮了縮腦袋以示投降，“話說k老大，這點事你給我發消息就好了啊。”她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幹嘛專門把我叫過來說？”

嗯？也是啊。孔見丘被點醒，總覺得這招在哪裡碰到過。“呃……當面說顯得比較真誠吧。”孔見丘說完，猛地想起來這說法的出處，她在心裡拍大腿。

都是這個甯望林！害人不淺！

湯晗挪回去，她沒再去看小魚，握着杯子回了工位。小楊悄悄湊過來八卦：“湯啊，k老大跟你說什麼？”

話題敏感，且其實是主編和編輯在閑聊，湯晗斟酌并簡單思考了一下，撐住右臉念叨：“沒什麼，就是年底工作多，跟我說有什麼不妥可以跟她說她調整一下。”

“啊，這也要親自當面說嗎？”小楊愣一下，“我怎麼沒收到通知？”

“k老大說這樣顯得比較真誠，估計是拿我做一下真誠實驗吧。”

這句可不是她瞎說，是孔見丘自己的發言。湯晗一本正經地對小楊瞎解釋：“k老大的行動我們一般人理解不了，你想一下五彩日光就懂了。”

小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表情還是一臉困惑，看湯晗不多解釋她也不得不轉過頭去繼續工作。湯晗很滿意，拿手邊的巧克力威化餅幹逗貓似的塞給小楊。

和姜宥的聊天暫停在對線稿的讨論，湯晗估摸着姜宥在專心畫畫，别的工作告一段落，她摸來手機摸魚。

湯晗翻了翻姜宥的微博，住院期間消失了好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出院，姜宥在工作時摸魚，最新鮮的、今天的微博發了她那些花花草草和自己的床：想念你們了，哭.jpg×3。

評論區有人應和她的文案：俺想死你了醬油女神，哭.jpg×3。

評論有人問她：老師最近在幹啥？我最近準備考科目二，練車好累！

看到這裡，湯晗的手機上方很恰好地彈出姜宥的消息，她點過去看。

【我可以跟粉絲兒說我在談戀愛嗎？】

還粉絲兒呢，湯晗偷偷笑一聲，回她消息。

湯晗：【就這麼說出來會不會不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