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隆冬時節，寒風蕭瑟。

但榴園卻宛如世外桃源一般溫暖如春，它與這冰冷的世界格格不入，是漫天灰白之中唯一的一抹色彩。

火紅的石榴花開遍了院子的每一處角落，枝繁葉茂，芳草殷殷。

“高點，子岚哥哥，再高點！”

院子西側，一個藤編的秋千上紮滿了錯落有緻的石榴花，孟旭晴坐在上面有節奏的起蕩，開心的笑着。

蕭子岚随着她的要求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小心點，這是最高了，再高就危險了。”

孟旭晴撒嬌道：“我不怕，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

蕭子岚嘴角微微勾起，他似是在笑，卻又似乎并非是發自内心，隻是因為此時該笑他便笑了。

孟旭晴：“子岚哥哥，你的手真巧，這個秋千做的好漂亮。”

蕭子岚：“隻要是你喜歡的，我都願意為你做。”

孟旭晴聞言便跳下秋千，她蹦蹦跳跳的來到蕭子岚身側，踮起腳尖，輕輕的在蕭子岚臉頰上落下一吻，“你真好。”

蕭子岚一怔，心裡下意識的想躲避，可身體卻難以移動分毫，直到那吻落實，他才恍然間又恢複自如。

他下意識的扶額，“晴兒，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總感覺腦袋空空的。”

孟旭晴挽住蕭子岚的胳膊，“你先前生了一場病，确實忘記了不少事情，但是沒關系，你隻需記得我便好了，不是嗎？”

蕭子岚：“是啊，隻要沒有弄丢你就好了。”

孟旭晴笑意盈盈，“走吧，今晚是上元佳節，你答應我要陪我做花燈的。”

兩人回到屋内，仆侍們早就将做花燈的絹、漿糊、竹條、蠟燭擺放在案上。

孟旭晴提起筆來，俏皮的轉過身去，“我要悄悄畫，不讓你看到我的圖樣，不然你定會抄了去。”

蕭子岚：“好好好，你畫你的，我不看就是。”

孟旭晴專心畫着，她作為孟府嫡女，琴棋書畫便是日日必修之課。孟老爺雖不寵愛她，卻也沒有苛待她，為她請的師父亦是鎮上的名師。

她小心翼翼的勾勒着，仿佛在締造着什麼絕世珍寶，一點一頓，一眉一眼便雀然紙上。

時間悄然流逝，她卻沒有絲毫疲憊，反倒越畫越興緻勃勃，一畫收尾，竟以日上三竿。

她輕輕吹着絹上的筆墨，便見那絹上的兩個小人似是活過來一般舞動着，衣袂翩然，笑靥如花。

“月圓有君不羨仙，惟願君心似我心”她喃喃道，将這行字镌寫在畫旁。

做完後一回頭，便見蕭子岚不知何時已伏在案上睡着了。

孟旭晴蹑手蹑腳的走過去，卻見蕭子岚畫的是孟旭晴方才蕩秋千的模樣，少女舒展的笑容與全盛而開的花朵相得益彰，是素白絹紙上最鮮活的風景。

瞧着他酣睡的模樣，孟旭晴輕輕的拿起筆，在他鼻頭上一點，便咯咯的笑起來。

察覺到來人，蕭子岚睜開眼睛，一把将她胡作非為的小手鉗住，“别鬧。”

孟旭晴羞赧道：“誰讓你偷偷睡着了的。”

蕭子岚：“那還不是有人畫的太過入迷，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在幹什麼。”

正在這時，門外仆侍扣門道：“小姐，張府有一嬷嬷，求見蕭公子。”

孟旭晴拽住他的衣角，蕭子岚輕柔的摸了摸她的頭，“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孟旭晴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底早有預知一般失落的坐下，她怎會不知道，那嬷嬷會給他一筆讓人無法拒絕的金銀，而他便會收下那金銀拂袖而去。

這是他命定的結局，亦是她心底最深的那道刺。

天色一點點沉寂下來，所有的一切，如同以往千百次的輪回一般，她要這樣枯等到第二日天明，再紅妝霞披的嫁到張府去。

榴園内的術法消散而去，北風嗚咽着席卷院落，漫天飄舞着石榴花破碎的殘朵。

晶瑩的雪花一片，兩片……從單片，到交疊，再到鋪天蓋地的鵝毛從天而降。

與花瓣一同沉寂，直至全然掩埋。

“吱呀——”

廂房的門被倏忽推開，逼人的寒氣不由分說的闖入屋内，孟旭晴下意識的撥弄着被吹拂淩亂的發絲，隐隐瞧見門口一片銀白處，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怎麼可能？

他怎麼會回來？

孟旭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緩緩起身，生怕動作太大，将眼前的幻覺驅散。

屋内的燭光照應在蕭子岚的臉上，那是笑起來，足以溫暖整個冬天的明媚。

“子岚哥哥……”她喃喃道。

蕭子岚向她跑來，一把将她瘦弱的身軀攔入懷中，“下雪了，晴兒，我們去看花燈。”

孟旭晴手指木讷的回擁他，“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蕭子岚：“這世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怎麼會不回來呢？”

這句話，仿佛是透過孟旭晴的皮囊，看向了另一個靈魂。

曾幾何時，他記得，他曾向一個女孩許過諾，如今，還是那副面龐，還是那個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