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峰主峰
暖陽高照,微風不燥。
彩色的羅帳挂滿了亭台樓榭,竹峰上下滿打滿算三十口人,都在有條不紊的裝飾着主殿内的角角落落。
天剛蒙蒙亮時,慕遠歌便被衆人裝扮吆喝的聲音吵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來到主殿,便見段叔樂的滿面桃花,指揮着大夥挽禮花、盤菜品。
慕遠歌伸了個懶腰,望着天上還沒完全消失的半塊透明月亮,道:“段叔,竹峰是有什麼喜事嗎?”
段叔嘴巴笑的快要拉到耳朵根,他意有所指的拍了拍慕遠歌的肩膀道:“少……啊不對,公子,大喜,大喜啊!”
慕遠歌:“怎麼?你們峰主要娶棠姑娘了?”
段叔見四下無人注意,便附耳道:“非也非也,雖然你不是他的私生子,但他确有一個私生女啊!今天就是要給這個私生女辦百日宴的。”
慕遠歌頓時掏掏耳朵,驚道:“私生女?!”
“段叔!你又胡亂臆測什麼啊!”
慕竹人未至聲先到,他快步走來,連連否認,“無憂才不是我的私生女呢!”
慕遠歌:“無憂?”
慕竹得意道:“嗯,女娃娃的名字,我給起的,怎麼樣,好聽吧~”
慕遠歌挑眉道:“所以這個無憂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
慕竹一臉委屈,“什麼呀,她難道不是你女兒嗎?”
慕遠歌用食指指向自己的面門,驚道:“我?”他一把拎住慕竹的耳朵,向角落走去,“洛尋安,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段叔淩亂的看着遠去的二人,頓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額,無憂,難道是公子和峰主生的私生女?這……這個從生理上也……這消息太炸裂了,對,我可得趕緊告訴諸位同好……”
慕竹一路上連連喊疼,進了主屋後,慕遠歌才将他松開,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慕竹可憐巴巴的揉着耳朵,抱怨道:“無憂是傾澄親自送到竹峰的,她說這是你舍命護下的孩子,要我好好照顧她。你才該老實交代,這孩子究竟是怎麼來的?”
慕遠歌頓時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追問道:“初見時,這孩子身上的襁褓是什麼顔色的?”
慕竹:“那哪裡算什麼襁褓,分明就是一塊單薄的紅布,這孩子來的時候雖然沒有受傷,可裹身的紅布上滿是褐色的血迹,而且她身形比一般足月的孩子嬌小,在寒夜裡早已凍得面色發青、嘴唇泛紫了。”
慕遠歌怔在原地,他漆黑如墨的瞳孔中似乎就倒映出那夜無名鎮的漫天火光和崇華山修者的血腥殺戮。
那一夜,一個鎮子,在這個世間被悄然抹去,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第二天,太陽照常會升起,而那些燒化的灰燼,隻需要一陣大風,便能吹的幹幹淨淨。
無人追究,無人問津,更無人在意。
對雲頂來說,不過是一件趁手的工具毀掉了,很快便會有新的工具被發掘啟用。
可那夜,那鎮,那人……于慕遠歌而言皆曆曆在目。
他永遠都忘不掉穩婆最後看向他的眼神,她本堅毅孤傲,可當她預感到危險,不惜下跪叩首、豁出性命保護的,卻是那兩個孩子……
慕竹:“那晚傾澄将她放下便匆匆離去了,我連夜在山下的鎮子裡找了個乳娘,悉心照顧了一月有餘,才将她從鬼門關裡拉了回來。我才該要問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這樣一個單薄的孩子剛出生便經受這等颠沛之苦?”
慕遠歌聲音低沉道:“這是一個鎮子的悲劇,是埋進土地深處都無法掩蓋的罪行……”
慕竹:“單看紅布上的血迹,即便不用問,我都知道那夜定不會太平,所以我為她取名‘無憂’,希望她這一生都能無憂無慮、平安順遂。”
慕遠歌:“無憂,無憂……真是個好名字。隻要一輩子留在竹峰,這個願望一定會實現的吧。”
慕竹勾住慕遠歌的肩膀,拍着胸脯保證道:“那必須啊,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嘛!”
慕遠歌無言一笑,回頭便望見乳娘抱着剛喝完奶的無憂從簾子後面走來。
珠圓玉潤的乳娘懷裡抱着一個肉咚咚的娃娃,她的肌膚水潤白嫩,一雙碩大的眼睛如同兩顆紫玉葡萄一般,鑲嵌在小巧的美人臉上,長大後定是标緻非常。
慕竹将手搓熱,張開雙臂笑逐顔開的迎上去,“來!無憂,讓幹爹抱抱!”
見慕竹氣勢宏宏的走來,無憂櫻桃小口一撇,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乳娘急忙抱着孩子躲開,嗔怪道:“峰主,你聲音未免太大了些,又吓到她了。”
無憂眨動着眸子,纖長的睫毛上隐隐挂起水霧般的淚花,她的視線停留在慕遠歌身上,由嚎啕大哭瞬間轉變為小聲啜泣,她水汪汪的眼睛竟然彎做月牙狀,咯咯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