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之下,初雪過後,站内熙攘。
陳舊的火車發出一陣一陣延綿的響笛,似乎是在昭示時光将會飛速離去。
青年人單穿薄款馬褂,暗紅結痂盤踞在結實的麥色雙臂上,冷風吹起雜亂劉海,暴露出下方眸子,向站台深處投去了清澈的目光。
少女一身精緻鵝白色洋裝與周圍的暗色格格不入,她驟然回頭,焦急地尋找着什麼。
她用身軀剝離前進的人群,與衆人逆行,似乎是想跨越時光阻礙前行。
青年人躊躇片刻,邁步前行,擠過層疊人群,向欄杆處靠近。
古銅色手提箱不斷被撞翻,少女跌跌撞撞,她纖瘦的身軀終于越過亂世與他隔着欄杆相望。
“你……”
“你……”
兩人不約而同開口。
對視一眼相望又同時止住了話語。
“咔!”導演喊道。
牛鈞呼之欲出的台詞硬生生被憋了回去,這情緒與氛圍剛剛好,兩人你來我往的情緒拉扯得當。
“牛鈞,情緒不對。”導演将牛鈞叫了過來,“我想要的情緒你給錯了,這個時候你要有一種流露在表面的喜悅,還有潛藏在内裡的悲哀。”
“嗯。”牛鈞情緒有些低落。
自開機以來,牛鈞順順利利,隻剩下最後一條,這幾天反反複複,就是拿捏不好這一場的情緒,被導演反複反複喊停。
“先拍下一場。”
牛鈞的今天拍攝機會又用完。
連續一周,導演也似乎開始不耐煩,從開始的無數次機會到現在兩次不過直接下一場戲。
可能是因為牛鈞在導演面前表現過于出色,誤以為牛鈞還真是淘到了好寶貝。
可惜牛鈞不是,什麼天才,這不就遇到坎了嗎?
“你回來這麼早。”章塵一副收拾好的模樣,分分鐘拿起保溫杯出門的樣子。
章塵今天沒有戲份,難得有時間可以去跳廣場舞,興緻格外高。
牛鈞垂頭喪氣進來,精神已經得到了非人的折磨,埋頭躺在床上,過了好一會兒漫無目的開始翻起手機。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翻看手機,明明沒有可以聯系的人。
周元佲也不會給他打電話,甚至一個短信都沒有。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人間蒸發了。
牛鈞腦子亂得一匹,難得焦躁,暴躁地将手機一扣,旁邊章塵被吓了一跳。
“出去走走?”章塵盛情邀請。
“不去。”牛鈞已然被情緒支配,全然沒有前段時間的禮貌。
章塵也是個真性情的人,拉着牛鈞拽走。
牛鈞像是一顆被吸走精氣神的爛白菜,格外安靜。
章塵走路習慣性拖拉着地,顯出一股子的邋遢樣子,可他愛折騰,就算很晚拍完也要四處溜達溜達。
牛鈞佩服這樣有生命力的人,好像他從未經曆任何挫敗。
“我之前聽說過你,沒想到我看人還挺準。”章塵語速緩慢,“我還尋思這不就是一個天賦比較好的資源咖,你很有天賦但在情感上缺少天賦。”
“情感?”
“我也聽說你演的最後一幕,卡了一星期,哎呦,沒問題,誰還沒個坎。”章塵雙手背在後面,“我前天去跳舞,别人還問我,那個跳得賊好的靓仔怎麼沒來哦。”
“為什麼突然換了一種口音……”牛鈞幹笑。
“你也不是一事無成。”
“聽起來不像是在誇我。”
“怎麼瞧不起跳舞?”章塵拖拉着步伐,深深呼氣與吸氣,“我兩年前碰巧參加一個《我是廣場舞之王》綜藝,不知不覺愛上廣場舞,發現它的魅力,出來透透氣,吸收消化一天的情緒。”
牛鈞情緒被冷氣凍掉許多,颔首間呼出一團白霧。
太陽随着一天煩惱與憂愁離場,餘晖依舊殘射着建築绮麗的輪廓。
情緒……
牛鈞心理喃喃,不自覺抓緊兜裡的手機。
“你那場戲很簡單,你小時候沒有喜歡的玩具?然後突然被家長收走,就是那種感覺。”章塵進一步解釋。
“沒有。”
“哎呦,你這童年怪美好的。”
牛鈞自小沒有什麼很喜歡的東西。
他各種才藝精通迅速,沒有苦學成功後的快感。
牛家父母也管得寬松,從不避諱牛鈞沉迷什麼。
論突然失去,也隻有……
牛鈞眼睫低垂,隐去眸子中的悲傷。
明明是牛鈞在認真回憶,章塵卻是比誰都激動,“你還是有失去的東西,就是朝着那個方向,再想一想。”
牛鈞說出了答案,“家裡破産。”
“那還是别想了,那是大悲,不符合情緒。”
“嗯。”
熟悉的音響聲從拐角傳來,章塵拉起牛鈞一個飛奔。
牛鈞踉踉跄跄,喘着粗氣。
阿姨們立刻圍了上來,你說我說,好生熱鬧。
“小夥子怎麼今天來咯?”
“來當領舞,正好今天領舞不在。”
阿姨們笑得開懷,牛鈞摸着後腦勺跟着傻笑。
“小夥子長得清秀,哪裡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