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來的時候擋了不少光線,重芸感到紙面暗了半邊,便歪着頭擡眼望過去,隻見甯讓一頭墨發搭在身後,眯着眼睛盯着她寫的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侯爺……”她握着筆,眨了眨眼。“您看我寫得怎樣?”
他沒想到她寫字能寫出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樣子,不禁幹咳一聲,“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她聽出他語氣中的勉強,嘴角一提,“我也覺得。”
反正甯讓就連方魔城城主的墨寶都能無腦誇,在這一點上,倒是符合他外交使臣的人設,壞的也能說成好的,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她不過是想着趕緊寫完了這“鳥語”,快點躺床上去,至于寫得好不好,她才懶得管。
他拿起一張寫好的字,“這裡幾個字都寫錯了,一筆之差,謬以千裡。”
重芸擱下筆,起身去看他拿在手裡的紙,“哪裡?”
她本就視力模糊,隻得湊得離那紙面更近,幾乎将臉靠近他的胸膛。
他低頭便看見她耳垂那一顆小小的紅痣,以及她那瑩潤雪白的臉頰和衣領上那段光滑的脖頸,一瞬間呼吸一滞。
重芸見他手中的紙輕微抖了抖,連忙伸手按住那紙,“侯爺說的是哪個字?”
他連忙将眼神落在紙面,伸出食指,指着其中一個字,聲音不知怎麼有些幹澀,“這一筆寫太長了,明明是‘舒’字,卻變成了‘難’字。這個字少了一筆,從‘月’變成了‘近’。”
重芸鼓着腮幫子點點頭,“原來如此,那我下次改正。”她可不想繼續寫了。
“侯爺,現在給我根木棍,我能支起眼皮。”她指着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去睡吧。”他低頭瞥了一眼她那琥珀色的眼球,那雙眼睛由于有些失焦,像一雙小貓的眼睛,無辜中透露着一絲慵懶。
她一時間唇角飛揚,趕緊連滾帶爬回到自己那張軟榻上。
我真是謝謝您咧,大半夜這麼折磨下屬,實屬沒有良心!
第二日,重芸醒來的時,發現甯讓已經自行更衣,他穿着使臣的衣服站在榻前,居高臨下,“你的眼睛如何了?”
重芸睡得太晚,此時腦子不清醒,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聲音甕聲甕氣,卻有幾分像是在撒嬌,“好困……”等她看清甯讓,心中一緊,眨眨眼睛,感覺靈魂歸位一般,“侯爺,早!我……”
她朝房頂看去,再向他身後的床、博物架看去,發現視力竟然比此前好上太多,之前如果算是近視500,600度,現在也許就是100,200度的樣子了。
她坐起身來,一頭長發相互纏繞,頭頂上亂蓬蓬一團,“我眼睛比之前看得清楚一些了,侯爺!”她得意地拉着他寬大的袖子漾了漾。“你的臉現在不再是打腫了糊成一團的樣子了,侯爺!”
甯讓:“……”
她欣喜過後又是一陣擔憂,“侯爺,我這是不是不算完全對症啊?”
甯讓:“解藥配方還需要再調整。”
又過了好幾日,重芸等得有些不耐煩。
深夜,重芸在院子裡瞧見甯讓的身影。
她本就在守株待兔,一見甯讓回來,她屁颠屁颠上前問:“侯爺可真忙啊,您要吃點夜宵嗎?”
甯讓一直都沒有夜宵的習慣,她不過順口一提。
沒想到今日他還真的問:“吃什麼?”
重芸愣了片刻,笑道:“焦糖乳酪?”
反正閑來無事,下午她才讓廚娘用蜂蜜給她做了這款甜品,試驗還算成功,她給院子裡的人一人送了一份,眼下還有多餘的。
她極力推薦,“真的好吃,廚娘才做的,您試試?”
“嗯。”
她端了一小盞送到他房中,他嘗了一口,擡頭見她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何事?”
“沒事沒事,侯爺您先吃。”
待他吃了一碗,她問:“還要嗎?”
“夠了。”
她拿不準他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也拿不準他現在是心情好還是心情壞。反正甜頭已經送了,接下來就是提訴求。
“侯爺最近可是有點忙。”她感歎。
“解藥還需要再等等。”
他就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重芸心想,自己想要解藥的心思是不是都寫臉上了?
“其實也不急,已經比之前有很大改善了,隻是影響騎馬這事,除此之外好像也還行。”她故意東拉西扯。
這幾日重芸總是見他晚上房裡亮着燈,清晨重芸開門進去送洗臉水,總覺得屋子裡飄着一股子藥味兒,想必他又在關着門試驗藥物。
終于等到他休息的那一日,他在家焚香寫字,重芸在一旁替他研磨墨,他不經意推出一個紅色匣子,“解藥。”
重芸往桌上那匣子一瞧,臉上大喜,“侯爺你練成功啦?”
她打開匣子一瞧,裡面躺着六七顆黑色的珠子,她拿到眼睛面前端詳,這回每一顆真的小了不少。
“試試,不一定能成功。”
死馬當活馬醫呗,還能咋?她拿起來吞了一顆,那又苦又澀的味兒之蹿天靈蓋,她一副原地毀滅的表情,陸陸續續将藥吞進肚子裡,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侯爺,這回的雖然小了許多,但是總體量大管飽。”
他唇角微微一勾,“你的飯量應該不止這麼點。”
重芸想,這是嫌棄自己吃得多?算了,吃的的确也是他的米,懶得與他争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