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讓本醉得厲害,又耗精力與這車師閑打了一架,現在幾乎筋疲力盡,他甩甩頭,皺着眉,扯着衣領道,“拿水來,給本侯拿水來!”
本侯?重芸一聽他這稱謂,知道他這酒怕是清醒了幾分。
馬背上本挂着水囊,現在馬兒卻跑得不見了蹤影。
重芸:“侯……侯爺,眼下馬跑了,沒水了。”
車師閑忍了忍,“馬跑上山了,跟我來。”
既然知道了他倆目前沒有沖突的必要,重芸倒是多了一些底氣,至少生命無虞。
她不禁想,甯讓的醉酒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不然怎麼會莫名其妙跑到這王室陵園“射星星”,再莫名其妙遇到自己死對頭的恩師車師閑?
他們倆在車師閑的帶領下往山上走,直到三人走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築前,重芸在山下的時候就看到了這燈火璀璨的牌樓廟宇,沒想到這裡竟然是烏提王陵的外圍,見到車師閑的守衛都一一颔首。
車師閑轉過身,露出一張面色高冷的臉,“馬應該是跑進陵園了,我吩咐人去找。”
之前夜色昏暗,重芸看不清車師閑的長相,隻是覺得他那裝扮有些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沒想到他這一回頭,她一下子想起來了。她的确見過他一次,在烏提王召集王公貴族射奴隸,觀看幻術表演那天。
車師閑竟然是那備受烏提王信賴的國師!她從前隻知國師就是國師,哪裡知道他就是車師閑。
她認真消化這種精神上的刺激,“國……國師?”
車師閑漫不經心看她一眼,似乎覺得她才認出他來有些不禮貌,“何事?”
重芸:“沒,沒事,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到國師,之前有幸跟随博遠侯進宮,見過國師一面。” 意思是,我認識國師,但國師不認識我。
車師閑“哦”了一聲,“我認識你,博遠侯身邊那個丫鬟,那個‘箭術高手’。”
重芸有些汗顔,那一日能夠射中柳明決實屬僥幸,沒想到還能讓這樣的人物記住自己。“啊,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
“誰是貓誰是耗子誰說得準。”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甯讓一眼。
甯讓此時半個胳膊被重芸攬在懷裡,她搖搖晃晃撐起他。他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高帽子。”
重芸:……“國師,有水嗎?”
車師閑揮揮手,召來一個男侍,那男侍不一會兒端來水,重芸這身子骨,撐起甯讓本就費盡力氣,現在還要照顧他喝水,他一邊喝水一邊漏,把她半條袖子都打濕了。
甯讓喝了水,像是力氣耗盡似的,身子往後仰。
車師閑嫌棄地看他一眼,從袖子裡摸出一顆藥交給重芸:“醉酒之人看着惹人厭煩,把這個喂他吃了。”
重芸哪裡敢擅自做主喂甯讓吃來曆不明的藥,且不說此後兩人立場對立,就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也不敢吃啊。他們這些用毒之人,改幾味藥就會改了藥性,甚至埋下禍患。
如果甯讓有什麼三長兩短,她還要不要活命了?
她搬出追月的話:“實在不好意思國師,博遠侯今日心情不佳,才飲下這麼多酒,他如果想解酒早就解了。”他們剛才那番毒藥“切磋”,重芸不信這個國師會不知道,甯讓擅長使用毒藥這件事。
車師閑冷笑一聲,心下了然,“毒不死他。”說完将藥收回,“待會兒牽着馬,哪兒來回哪兒去,休要在這裡撒酒瘋,我今夜奉命在此處超度魂靈,你們這般舉動怕是已經驚動了地下亡魂。”
重芸壓根不信神神鬼鬼這一套,她向他颔首,“打擾國師了。”
重芸将甯讓扶到一張桌子前,他累了趴在上面休息,過了許久,有人在陵園中找到了無序亂跑的閃電。
她不好意思地喝一口水,“國師,可否等我家侯爺醒來再下山?天太黑了,小女子馬術實在不怎麼樣……”
車師閑轉動拂塵,“我命人送你們走。”
看來是着急趕客的意思。
重芸下山的時候坐在了一駕馬車中,這馬車是車師閑本人的,裝飾得比甯讓的馬車還要華麗許多,各種金銀珠寶鑲嵌車身,内裡設置親膚的軟榻,聞起來一股子藥味兒。甯讓那匹白馬則有人騎着,跟在馬車後面。
甯讓躺在這馬車中間,無聲無息地睡着。重芸坐在一旁,随着馬車晃晃悠悠,她支着下巴打了個哈欠,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
甯讓在一陣晃動中睜開眼,四下黑暗,他動了動胳膊,發現自己胳膊被什麼死死壓住了,甚至有些發麻。
他試圖抽出胳膊。這是在哪裡?聽起來似乎是在馬車上。他記得自己在宴會上喝了不少酒,難道現在是回使臣館的路上?
“追月!”他喊道。
重芸被這聲“追月”震得耳朵疼,她“啊呀”了一聲,撐起手臂,腦門撞在一個硬梆梆的東西上。
她倒吸一口涼氣,捂住腦袋。
甯讓摸着被撞出聲響的下巴,不由地“龇”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