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認為完成了社交上友好的表示，露比回過頭，繼續吃松子。

塞巴斯蒂安也沒再說話。

陽光金色的光芒漸漸轉為橘紅，大片大片地蕩漾在湖水中，眼前和天上都火燒一樣豔麗。

松子通通啃完，胃裡好受了很多，露比繼續甩竿入水。

順利地釣上一條鯉魚後，魚漂又是狠狠一沉，她猜測這是一條綠魚，提前站了起來，準備打一場持久戰。這次運氣卻不太好，幾個來回後，魚換了個方向一個猛掙，脫鈎遊走了。

露比眼睜睜看着它遊遠，愣了半晌。

自從開始釣魚起，她幾乎無往不利，每條魚最後都逃不過她的手心。突如其來的逃脫，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她呆站了一會兒，搓搓頭發，本來就不太柔順的發絲被她搓得更亂了。

就在旁邊的那棟房子裡，塞巴斯蒂安站在窗邊，看着露比垂頭喪氣的樣子，幾乎要笑出聲。

他在房間裡工作到一半，來廚房找點東西墊墊肚子，誰知就看到頗為喜感的一幕。

酒館那天初見，他本以為看到了一顆幾近幹涸的心，與自己如出一轍。

——或許并非如此。

“塞巴斯，你在笑什麼？”母親羅賓路過，詫異地問。兒子塞巴斯平時要麼悶在房間裡，要麼也是一張撲克臉。廚房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塞巴斯轉身回了房間，表情也恢複了平時淡漠的樣子。羅賓有些納悶，但也無從問起，隻好開始準備晚飯。

天色逐漸黯淡下來，天空呈現水一樣的淺藍色，山頭浮現出幾顆明亮的星星。露比拎起網兜，雖然頗為吃力，但有種豐收了的感覺。

她把魚倒進水缸裡，擺在農場入口的大木箱旁邊。剛來時，鎮長曾經交待過，想賣出的物品就放在這裡，他每天早上會過來收走。

總共四條鯉魚，兩條不知名綠魚，她猜測綠魚大約是更值錢些的。

一切安排妥當，露比坐在門口，滿足地輕輕歎一口氣。她并不疲憊，但白天剛剛過去，農場在淡淡的天光中顯得更加靜谧，讓她想要在這裡坐坐。

一隻毛毛的灰爪子悄悄踩上她的大腿，又掉頭調整一下位置，蜷在她盤起的腿中央。露比摸着它的後背，熱乎乎、毛茸茸，随着呼吸輕輕起伏着。

怎麼感覺還胖了點？露比輕輕揪了一下它的後頸，覺得肉都厚了一層。

星光越來越明亮，天空水洗過一般，澄澈透明。

回憶總是蠻不講理地突然侵襲。那些無望的日子，為了在城市擁有自己的小小居所，為了事業，為了不知道什麼……或許，隻是為了和周圍的每個人一樣……

拼命地往前跑，不知道前方有什麼，隻知道絕對不能掉隊，追在後面的是無盡恐怖的黑暗。

……

燦爛的星河倒映在她眼裡。她掙脫出回憶，望向星空。星星每顆都有自己的顔色，有的偏黃，有的偏藍，如同鑽石的火彩。四周寂靜無聲，橫亘整個天穹的，是閃亮的銀河，永恒地閃耀着。

那些回憶，在明淨的星空下，顯得黯淡無光。

手攤開，露比抄起貓團，回屋睡覺。明天把新買的種子種下去吧，她想。

*

屋外傳來輕柔的聲響，像是風在持續地吹動樹葉。露比在一片朦胧中醒來，眼前灰蒙蒙的，不知是什麼時候。

她推開門，濕潤微涼的空氣湧入，屋外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

這是她來到這裡的第一場雨。露比戴上寬大的鬥笠，走進春雨之中。

頭頂沙沙輕響，帽檐緩緩流下一顆顆水滴，像是戴上了一頂水晶珠簾。雨水滋潤下，草葉、樹木、甚至腳下的土地，顔色都變得更深，晶瑩地泛着光澤。

她走向農場入口處的大木箱，昨天放的魚已經不見了，信箱裡多了一封信。

露比拆開信封，信上羅列着每種魚的收購價格。四條鯉魚總共100金，兩條大嘴鲈魚總共180金。

原來那種綠色的魚叫大嘴鲈魚——它的魚嘴的确很大，名副其實。

把随信附帶的紙币收好，露比瞬間覺得腰包鼓鼓，十分有底氣。湖魚真是值錢，今天還去釣。

雖說釣魚的收入十分可觀，還是要先種地。地裡的防風草長得十分茂盛，葉片飽滿，被雨水沖洗得幹淨可愛。地下的根莖微微露出地面，可以看出長得很肥大。

這大小，跟超市裡見過的差不多大。露比沉吟，也許可以采摘了。

防風草拔起來十分輕松，它的形狀本就是細長的一根，埋在土壤淺層，再加上雨後土地松軟，攏着葉子稍微用力，就能輕易地整根拔出。

露比收獲了第一天種下的十株，順手在原地灑下新的防風草種子。采摘下來的防風草，被她碼成兩小堆，整整齊齊地擺在田邊。

花費了一些力氣，她在原有的田壟邊又開出一小片土地，撒下十顆大蒜種子、十顆花椰菜種子。

如今，開墾對她來說不再是一件事倍功半、消耗大量體力的農活了——鐮刀一劃，一排排草杆随之倒下；鋤頭的木杆上纏好了布條，便于使力；揮鋤頭的手法也更有技巧了，微微彎腰，鋤頭舉到頭頂，利用下落的慣性就可以翻得很深。

雨天真是太好了。露比接住一顆從鬥笠邊緣落下的水珠，今天又省了澆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