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死期将至的時候,她沒有哭,親手砍下兄長頭顱的時候,她沒有哭,但看到父親偉岸的身軀也塌下時,一行清淚在李南雲臉頰滑落。
郊外這兩日本就風大,肌膚被血浸過之後格外幹澀,淚流過面中還傳來刺痛。臉、手、随着呼吸陣痛的五髒六腑,她現在真說不好到底哪個更疼了。
她撐着一口氣還是起身想安慰父親,站起的瞬間,氣血上湧,腳下一空,又昏過去了。
往日如走馬燈般閃現在她眼前,她看到與母後在鳳儀宮内學着繡荷包,又見與弟弟和林巍在禦花園内下湖捉錦鯉時,耳邊最後響起袁若兮的一句話,“若是真折在此處,也算是松一口氣。”
她如今也算是和袁若兮心意相通了。
沉寂的寝宮内,太醫烏壓壓跪了滿地,“第幾日了?”李嵩天說出口的話都帶着嘶啞,朱公公小心翼翼送上茶盞:“回聖上,已經四日了。”
朱咨敏連呼吸都止不住地放慢,那日在帳中的下人,除了他之外都被處決了。
自她昏倒後,李嵩天立刻下令回宮,太醫院的所有人都守在安樂殿内,說起來自開府後,李南雲倒是很久沒在這過過夜了。
珍貴的藥材如流水般被送進來,但長公主殿下卻不見一絲起色,四日内,李嵩天處決了不下二十餘人,從景王部下到謝氏族人,隻可惜謝丞相早在他們回宮前就得到消息帶着私兵和長子向北逃了。
謝卿衿得知李宸磊逝世後,一下便病倒了,醒來後滿嘴胡話,被禁足在華清宮内。宮城内處處都是血腥味,所有人都誠惶誠恐生怕下一個掉腦袋的就是自己。
謠言似柳絮般飛蕩在臨安城上空,有人說是景王意圖謀反被長公主發現後痛下殺手,也有人說是聖上處決了景王,長公主殿下受了驚吓才一病不起。
“朕給了你們四日,怎麼公主還沒醒?”他壓着聲音,身上的威儀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孫邬直起身回話:“公主殿下中的是苗疆九陰散,此毒一旦服下便深入骨髓,無法根治,隻能用天山雪蓮配着玉泉水吊着一口氣。”
血絲布滿了他的眼眶,自那日中毒起,孫邬沒睡過一個整覺,不是在翻找着老院長留下的醫書,就是在煎熬湯藥。身上本都開始泛着酸味,但被濃濃的苦藥味遮蓋了。
層層帷幕中的少女娟秀的眉頭始終緊皺着,右手不安分地撲騰着,李嵩天看着心都快滴血,轉頭向他們怒吼道:“從今日起,雲兒一日不醒,太醫院就處決五人,從你開始。”
他指着跪在最邊的一位小醫助,威壓從四面八方逼向他,那位醫助将雙手舉高求饒道:“聖上饒命啊!”
幾乎立刻就被人拉下去,如同往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一枚小石子,落入後迅速歸于平靜,再無一點響動。
孫邬低垂着頭不敢和上對視,又因同仁的遭遇而心下難捱,猶豫再三為了救人性命,開口說道:“老院長有一舊友,是解毒的高手,如今隐居淮南,要說世上誰人能解此毒怕是隻有他了。”
李嵩天始終沉着臉,不發一言,孫邬連忙補充道:“隻是就算派人去尋,這一來一回不知還能否趕得上了。”
帶着老繭的手拿起邊上的汗巾,為她擦掉頭上的細汗,“拿藥吊着能活多久?”他向來殺伐果斷,現在卻拿不定主意,怕自己一時失察就害女兒丢了性命。
“好在公主殿下平日身體康健,要是這幾日能醒來,攜臣一同南下尋醫,一月内若能找到那位隐醫,一切都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