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他也該試着哄哄人,叫她止了哭才是。
“莫哭了。”
邵明廷不曾哄過誰,話一出倒是顯得極為生硬,默聲思考片刻後說道:“今日是大喜日,你且哭一哭就是,哭多了便該傷眼了。再者,哭的淚都淌在了面頰上,畫的紅妝不免會被水迹暈染開,女子皆愛美,你也不願自己面上一片污迹斑駁吧?”
話畢,懷中的聲音似乎止了許多,邵明廷低頭看去,隻見那紅巾一處浸染出了一片黑迹,知她哭得厲害,倒不知這蓋頭能被淚水浸濕到如此程度。
難不成女子當真是水做的?不過幸好如今淚人兒已止了哭意,她再哭下去,二人的新衣裳都得被淚淹了。
正慶幸之際,卻聽懷中突然輕飄飄冒出一句話來:“才不會呢。”
“什麼不會?”邵明廷不知曉她這話的含義,随即反問道。
“不會暈妝的。”芳枝老實交代道,“隔壁家阿嬸壓根兒沒替我上妝。”
這下反倒是讓邵明廷不解了,心想:未曾聽過哪家女子出嫁之日不上妝的,莫不是嶽母已故,她那鄰家阿嬸受嶽父之邀前去為她上妝,卻絲毫不盡心為之?
許是想法太過狹隘,邵明廷不禁試問道:“是你自己不願…還是那鄰家阿嬸故意怠慢,不為你上妝?”
“才不是,夫君你盡胡猜,不是阿嬸怠慢,也不是我不願意。”
聞言,邵明廷更不明所以了,問道:“既都不是,那你為何不上妝?”
芳枝一頓,雖羞澀不已,但又想要與身旁的人炫耀幾句。
“因為……”
懷中的人欲言又止,又像是在故意拉長聲釣聆聽者的胃口,邵明廷看不見蓋頭下的神情,聽她如此逗人的語調,當真好奇起來。
“因為什麼?”
話音落下的片刻,女娘不禁發出一聲嬌軟又帶着毫不掩飾的愉悅笑聲回道:“因為阿嬸說我生得太美!她隻替我絞了面,單單抿了胭脂花片,她也對着我誇了許久,還說上了紅妝便是糟蹋了我這如花似玉的好臉蛋兒!”
此刻便是隔了層紅布,邵明廷也能從音調中感受到小女娘的歡喜雀躍,正啞然失笑,便聽她在抽噎的空隙間問道:“夫君…你覺得我美嗎?”
邵明廷一怔,未曾想過她會有這番提問。
那時見她第一眼便知她生得美,可美則美矣,空有皮囊卻有着胸無點墨的短闆,無疑稱得上是“草包美人”。
若換做從前,他斷不會娶這麼一個皮相貌美卻目不識丁的女娘,二人相貌雖相配,但無情投意合之實,顯然并非各自的良配,可如今已将她娶過門……
正感概之際,腦中飄出無數個“妹妹”“妹妹”的字眼,邵明廷理智回顱,不免在心底将自己責罵一通。
認妻作妹,他邵明廷怕是千古以來第一人!博覽群書又如何,還不是幹出了這般無恥之事,他當真自私至極,用那口頭婚約套住了一個女子的大好年華,如今将人迎進門,心中倒又生出了悔意……
邵明廷啊邵明廷,你怎會如此!
氣憤突起,邵明廷心中十分不好受,答話間不覺多了幾分羞愧之意,垂眸回道:“美……”
芳枝絲毫發覺不到身旁人的變化,親耳聽得誇贊,心中立馬歡喜不已,順勢擡手環上了男人的腰間,輕輕拱了拱腦袋說道:“夫君也美的。”
聽她這聲誇贊,邵明廷無奈搖了搖頭,便不再多言了。
等過了一陣,芳枝止了抽泣,似在懷中被捂得有些喘不過氣,主動撐離了面前的人牆,還不忘擡手整理皺巴巴的蓋頭。
見她緩和好,邵明廷開口道:“外頭曬,你先随我進屋,院裡的嫁妝等将你安置在房中後,我再來搬。”
新婦無法視物,還須有人牽引至屋中,邵明廷已下定決心不與她有任何接觸,随後徑直去了籮篼旁,在旁取下綁在其上的紅綢。
折返後,邵明廷将紅綢一端遞了過去,說道:“牽着罷,我帶着你走。”
芳枝低頭時正好能從縫隙間看見遞來的東西,手握上紅綢的那一刻不禁覺得自家夫君古闆了些,忍不住嘀咕道:“夫君,都到家門口了,你直接牽我的手進屋就成,怎還找了根紅綢來,這般講究也不嫌麻煩。”
牽她手,怎可?這紅綢原本就是他特地拿來避她的。
為難之際,又聽芳枝說道:“算了算了,夫君既想講究這些,那就依你的。”
聞言,男人捏握在紅綢上的力度松了幾分,無聲舒出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