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覺察女娘的扭捏,邵明廷已悄然收回了手,似在向她解釋:“趁湯藥正晾在一旁,先将月事帶做好,等你喝完藥,便能及時用上了。”
不難想象此時冬衣之下,是怎樣一番血污之景,聽他考慮得十分周全,芳枝也贊同似的點了點頭。
二人離開片刻,稍後就見一人抱着針線簍,一人拎着布匹和裝蜜餞的紙袋回到了屋,随後便在桌前有條不紊地教學起來。
從裁布到縫制,芳枝在一旁靜靜地聽着看着,也一道跟着學了學。
布料縫制一半時,邵明廷起身探了探湯藥,随即一手端着碗,一手拿上紙袋走到了床邊。
看着眼前黑糊糊的藥汁,芳枝下意識咽了咽喉嚨,想着有蜜餞吃,心裡一下好受了許多。
捧着碗閉眼一悶,湯藥“咕咕”下了肚。
芳枝嘴裡苦得發澀,一張小臉不覺間擰成了一團,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心口正有些難受,就見一顆蜜餞出現在了眼前。
她想也沒想,啊嗚一口吃進了嘴裡。
此時的邵明廷已怔在原地,他原是想遞過去叫她接着,不曾想她竟就着他的手含了進去。
指尖好似殘留着方才唇瓣觸上的溫度,邵明廷收回了手,欲言又止。
“你……”
嚼起蜜餞,芳枝隻覺自己發苦的舌頭被一股甜滋滋的果味兒緊密包裹着,不禁在心裡歡悅道:舌頭總算活過來了!
正高興着,忽然見眼前的男人翕合着嘴唇,好似要與她說道什麼。
她嚼着果肉,靜靜等着他開口。
對上女娘澄淨的眸子,邵明廷一時說不出話來,“可還要再吃一顆。”
不知那藥得吃上多久時日,芳枝擔心她一時貪嘴将蜜餞消太快,忙搖着腦袋拒絕了。
*
來月事的幾日間,免不了叫人生出些羞窘之意。
芳枝平日雖大大咧咧慣了,可當看到男人趁着夜深人靜,用那提筆杆子的手為她洗那些帶血的物件兒時,一顆心也顧不上羞,隻覺漲得厲害。
每每等他上榻,她便強硬地拉過一隻離得最近的大手隔帳而握,不論他如何想要收回,她都不放手。
芳枝時常想,定是她上輩子做了許多好事被老天爺瞧見了,這輩子才能遇上這樣好的夫君。隻她如今私心深得很,縱使是一廂情願的姻緣,她也定是要狠狠纏上他的。
月事一過,芳枝精力大好,整個人又恢複了往日的朝氣。
陽光明媚的早間,在圈裡撿雞蛋的時候,芳枝忽從歸家的邵明廷口中得了一個消息,那便是陳家娘子放田假回村了。
往圈裡撒上了飼料,芳枝便興沖沖地跑去了陳家。
閑來無事時,芳枝曾上門找過幾次陳俪雲,可皆被李氏告知不在家,一來二去,陳娘子沒見着,倒與李氏混熟了臉。
這回得了準信,芳枝剛到門前,便見拿着掃帚的李氏朝屋裡吆喝了一聲:“雲兒,芳枝來找你了!”
芳枝打了聲招呼,便由着李氏将自己領進了陳俪雲的寝屋。
陳俪雲昨夜睡晚了些,今早被一陣鵝鳴狗吠聲驚醒,此時正坐在妝奁前打哈欠。
聽見動靜聲,她悠悠掀開眼簾,向着來人招呼道:“小阿妹來了呀……”
正說着話,又接連打了兩個哈欠。
芳枝見她哈欠連天的模樣,忍不住關心道:“陳娘子你剛醒麼,可是我來吵着你了?”
近來偶然淘到了一本畫集,歸家得了空便拿出來看上了,昨夜一時瞧得入迷,等她回過神,都已經三更天了。
想到這兒,陳俪雲搖了搖頭說道:“怎會是你,是我覺淺被家裡養的鵝驚起了。”
“小阿妹你來得這般早,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芳枝近來被一件事困擾着,今日登門,就是為了叫她給自己出出主意。
她垂下眸子,輕輕開了口:“我…我想你幫幫我。”
話一出,陳俪雲頓時來了興緻,問道:“幫什麼忙,你想讓我如何幫?”
芳枝忙搖着腦袋,又慢吞吞道:“我想同阿廷哥哥親近,叫他看清我的心意……我怕我莽撞将他吓着,想叫你幫忙出出主意,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吓人的法子。”
從剛認識時,陳俪雲便知她說話向來不拐彎抹角,今日也不知她能這般直白地與她說着“想同男子親近”……
很好,不愧是她認識的小阿妹,大大方方的。
“怕将邵阿兄吓着,那你同他當面說定是不行了……”她方才聽着都有些吓了。
芳枝眼睫微顫,讷讷道:“不能說…可我不識字,又沒法寫給他看……”
寫……
陳俪雲咧嘴,頓時豁然開朗,拍手道:“寫!就寫給他看!”
見女娘眼裡一片迷茫,陳俪雲勾了勾指尖,随即湊到她耳畔支招。
聽完,芳枝悄然不覺間紅了臉蛋兒,蹙着眉認真道:“這樣…能行麼?”
“行與不行,你先試試。”
陳俪雲留了句話給她斟酌,已經擺出自己筆墨在紙上寫了起來,“快過來小阿妹,我叫你認字!”
芳枝緩緩挪着步子過去,見她揮墨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你不是想傳達心意麼,就學這幾個字,重中之重!”
芳枝好奇道:“所以這幾個字是念‘重中之重’麼?”
陳俪雲沒由來地嗔了她一眼,說道:“呸呸呸,那是我在說這幾個字很重要!它們不念‘重中之重’,念作‘我心悅你’!”
“我心悅你……”
芳枝正喃喃,便聽身旁的人催促道:“哝,筆拿着,照着我的字寫。”
接過毛筆,又聽陳俪雲迫不及待道:“我敢說,這招使了能勝一半!”
芳枝最後是被陳俪雲推着出的門,還被她叮囑着“跑快些”。
……
“阿廷哥哥我回來啦!”
聞聲,邵明廷剛置下書,就見女娘拿着一張草紙哒哒奔來,随即在他身旁端坐起來,模樣瞧着甚至乖巧,活脫像個求學問字的好學生。
女娘這般規矩的模樣在平日裡很是少見,見她忽地一改往日心性,邵明廷心中雖有好奇,但也多了幾分欣慰。
他一時未注意那紙上歪七扭八的字,便向身旁的學生授課道:“多識些字也好,這幾字認作——”
“我、心、悅、你。”
先前跑在路上設想過情形,芳枝也沒想過能如此輕松地叫他說出口,欣喜間,她忙不疊地點頭應聲:“哎!”
聞得一聲輕喚,邵明廷還未反應過來,扭頭之際正好貼上一道軟如糯糕的櫻唇,随後就見女娘眼裡冒出星芒,好似得逞般地搖晃着身後的小尾巴。
邵明廷愕然定住,眼睫卻不受控制地慌亂撲扇,思緒空洞之際,他發覺女娘看似怯怯,行動卻大膽至極,竟睜着眼直勾勾朝自己盯來,那長睫如蝶翅一般輕微翕動,仿佛煽在他心口,莫名泛起了一陣不清不楚的酥癢。
還未來得及擡手将人推開,便覺那唇瓣輕輕分離,随即傳來一道清脆的嬌呼聲:
“夫君,我也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