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廣陵學院裹着層朦胧水霧,香蟬子踩着濕漉漉的青石闆往南苑疾行,袈裟下擺沾着星點泥痕。推開雕花木門時,潼眠正倚着書架翻《平州往事》,紫色廣袖垂落如羽,見他進來,指尖夾着的金箔書簽輕輕叩了叩書脊:“回來了,半月灣這個時節想必是極熱的吧?”
“小眠眠,你看我的頭,曬得跟個鹵蛋似的!半月灣真不是人呆的啊,那麼熱,虧你大哥整日還穿個盔甲到處巡視。”香蟬子晃了晃光溜溜的腦袋,“隻是路上多了幾條甩不掉的尾巴,不知是厲妃還是司馬炿月的人。”
“周笃父女如何?”潼眠眉梢挑起半分,擡眸見曬得黑白分明的香蟬子“噗嗤”笑了出來,“你改名叫香鹵蛋更合适呢。”
香蟬子大汗淋漓,抄起案幾上的茶水咕噜咕噜猛灌了幾口:“渴死了!小眠眠,你看我白白淨淨的一和尚,曬成如今模樣,你還取笑我,你都不關心一下我受沒受傷。”
“哦?那請問死者傷得重不重?”潼眠擱下書,一本正經打趣道。
“阿彌陀佛,貧僧又殺生了。”香蟬子十指合一,一副沉穩模樣維持還沒一瞬,“小眠眠,你的周姑娘我已經安頓好了,就放心吧,連根頭發都沒掉。”
“周姑娘可不是我的。”潼眠走到案幾邊坐下,拂了拂衣袖,“剛回來就來南苑,可有什麼事?”
香蟬子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過,話都是憋不過第二日的。
“讓小容容回西苑吧,我教他禅心印。”香蟬子突然斂去笑意,難得正色道,“小容容是百年難遇的武極體質,我一直沒法悟出禅心印第九重,若是小容容,那可說不準呢!你現在可比我高一境,以後上碎天境你要是走火入魔了,誰壓得住你?”
“厲妃都碎天境了,我還遲遲停留在通天境後期,再過些時候,怕是連阿容也要超過我了。罷了,阿容就交給你了,若是教不出個名堂……”
“若教不出,我這光頭給你當鼓敲!”香禅子一拍膝蓋站起身,袈裟帶起的風卷起地上灰塵。“禅心印要的不是斷情絕欲,而是見欲破欲。這是我悟的,至于第九重,主持老頭他一輩子也沒悟出來,我也沒,所以就全靠小容容了,把禅心印發揚光大。”
“那我的溇光決靠誰發揚光大呢?”她堂堂溇兆女帝,總不能指望着司馬炿月把她的劍法發揚光大吧。
晚膳過後,白日的餘溫曬得青磚發燙,泱絮提着雪魄燈立于池畔,琉璃燈罩折射出細碎冷光,映得她鬓角碎發如霜。她咬着唇推掌數次,卻始終凝不出半寸冰棱,勁風掃過水面,隻激起幾圈漣漪,額間細汗順着下颌滴落。
“氣沉湧泉,神聚白會。”
清泠嗓音破開熱浪,潼眠的紫衣自回廊轉角飄散而至。她足尖輕點池面荷葉,漣漪未起,霜氣已自袖中漫開來。場邊弟子捧着的冰飲倏地結出冰碴,瓷碗“咔咔”裂開細紋。
素手輕揚,池中錦鯉驚躍。潼眠左掌畫弧,廣袖翻轉,霜氣自掌中迸發成萬千銀絲。霎時熱浪倒卷,弟子們束發的綢帶結滿晶粒,池面“簌簌”作響——碧波竟推作茫茫雪原,蓮葉裹上冰甲,蜻蜓振翅懸空,薄翼凝成剔透琉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