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沉默。
直到:“什麼叫——”
男人終于開口,聲音輕輕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懷疑……是因為你?”
阮白渺聲音異常清晰。
“我能讓傷口愈合。”
她看着裴思,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目光輕輕閃爍起來:“可我那個時候……”
“不記得有幫陳叔。”
話音落下,死寂蔓延。
裴思張着嘴,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他的目光仍牢牢鎖着她,但眼眸裡既沒有預料中的憤怒,也沒有想象中的質疑,隻有沉默。純粹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咚的聲,阮白渺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怕他動怒,更不怕他失望,因為這些激烈的情緒波動是她想要的,即便很細微,也足夠她看清他對人性的“喜好”,從而找到轉圜餘地。
因為裴思遲早會想清楚這一切。
到了那一刻,她另外一件事就沒辦法繼續隐瞞了。
所以她必須先将他看清楚,摸清楚,知道他對人性評判的标準,才能更好地……
扮演他會心動、會守護角色。
可是沒有,她現在什麼都沒有。
沒有怒火,沒有失望,沒有一絲波動。
男人隻是注視她,一雙烏黑的眼睛猶如深潭平靜,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漾起。
為什麼?
阮白渺全身發冷。
她遲遲不敢坦白,就是怕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況。暴露能力根本不算什麼,她也沒想一直隐瞞下去。她從頭到尾擔心的,是裴思會對她無動于衷的問題。
他這是不在乎。
不在乎她自私冷血、不在乎她見死不救,也不在乎她以後可能的背叛——對着相處過的許年她都能眼睜睜看着對方去死,這不正好說明,總有一天,她也會這麼對他?
但他就是不在意。
而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漠然,在面對她的問題時,他就能用冰冷的邏輯和理智剖析一切,權衡利弊,不給她留下任何破綻,任何可乘之機。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
“怎麼又哭了?”裴思的聲音突然傳過來,語氣無奈。
阮白渺眼睫一顫,豆大的眼淚便“啪”的一聲砸下來,在手背濺起一朵細小的水花。
她哭了?
她為什麼……
阮白渺大腦空白一瞬。
一秒、還是兩秒?她怔怔地、緩慢地擡手,在礦泉水瓶狀似不經意從掌心滑落,砸進雙-腿間的大碗發出清脆聲響時,她也抹到了一指尖的水。
她定定地看着那些水,忽然又抹了兩下眼睛,緊接着像被燙到般,猛地用手背去擦眼角。動作越來越大,越來越急,連帶着手臂都在發抖。
但那些眼淚太多了,實在太多了,多到她根本擦不完,最後隻能将臉深深地埋進掌心裡。
“對不起……對不起……”
視野完全暗下去後,她再次開始道歉,小聲的、顫抖的。
所有感官都在頃刻間被調動起來。
她知道裴思的視線還落在她身上。
她看不到他現在是什麼表情。是和剛才一樣平靜?還是終于露出一絲猶豫?她不知道他會怎麼做。是任由她獨自沉浸在這個情緒裡,還是會遞來幾張紙巾,讓她擦擦眼淚?
一堵帶着體溫的牆靠了過來。
她敏銳地感覺到自己捂着臉的手被碰了,觸感微涼,轉瞬即逝。男人低歎着說不要哭的聲音再次傳過來,她耳尖微動,卻似乎仍然沉浸在洶湧的情緒裡,沒有動作。
下一秒,她的手背被一股暖意覆蓋。
皮膚被輕輕摩挲,粗糙的指腹沿着她臉頰與手掌間的縫隙探進來,似乎是摸到濕意,微微一頓,随後不容拒絕下壓。
她隻象征地抵抗了一下,便任由對方帶着她放下了手。
而她也終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裴思單膝蹲在了她身前。
而那雙足以俯視她的眼睛,此時正擡起來看她。陽光從客廳側面的窗戶照進來,為他輪廓分明的臉鍍上一層金邊,也終于将他眼底的情緒暴露得……淋漓盡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