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蓮和姜荷多年不在父母身邊,寶兒的出現填補了她們爹娘心中的空缺,親近些也沒錯,可姜荷還是在意,心裡有些吃味。
“拾蓮,我們這算是,被抛棄了嗎?”姜荷不确定地問道。
拾蓮沒回答她,因為她不想告訴姜荷真相。
她忽然停下腳步,神色嚴肅道:“你會怪師父嗎?”
姜荷聽了訝道:“為什麼怪師父,我這條命都是師父救的,這一身本事都是師父教的,怪他作甚?”
拾蓮點點頭,道:“那便好。”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棠海待她們如何她們最清楚,爹娘有生恩,卻無養恩。
拾蓮知道,在姜荷眼中親生父母是極好的,可她看得卻要更清楚。爹娘雖月月來敬香,卻不曾要求見她們一面,更不曾帶給她們任何物件,甚至連句問好的話都沒有。
她去問過棠海,棠海問她要不要聽實話,她聽了。
棠海說,如果沒被送來他這裡,她們就要被賣出去維持家用,那天夫婦送她們來,并不是誠心拜師,而是想瞧瞧有沒有辦法能讓姜荷壯實些,賣個好價錢,這樣就能生個兒子好好養。
夫婦倆早就有了賣掉她們的打算,有人出三十兩銀子買她們,可姜荷身子羸弱,買家看了不滿意,隻給十兩。
第一次來棠海這裡,是為了那三十兩銀子。
夫婦倆滿心歡喜要拿錢時,買家又變卦了,說等她們八歲時再買,給六十兩銀子,前提是姜荷不能小病不斷。
第二次來棠海這裡,是為了那六十兩銀子。
棠海用百兩銀子買下她們,告訴夫婦,如果沒有履行月月敬香的承諾,神明會降罰,他們日後隻會越過越難,也永遠不會有傳宗接代的後人。
最後,棠海對夫婦道:“在她們發現之前,不要讓她們失望。”
這些話都是婦人背着她們偷偷跟棠海說的,所以她們才聽到了拜師學藝的話,還滿心歡喜以為夫婦很愛護她們。
這時候拾蓮才明白,收徒那日棠海說的婚姻之事他來操心,是斷了夫婦賣女兒的念頭。
這次棠海主動提出讓她們下山看看父母,是覺得她們已經及笄,該讓她們自己做決定了。
拾蓮看到母親和寶兒親近也隻波瀾了一下,她看姜荷還在難受,更不想告訴她真相了。
可她沒想到的是,就因為她一味的保護,害得姜荷走火入魔了。
她和姜荷幾乎是同一時間得到的法器,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棠海說她家出了怨靈,讓她們去收一下。
山鬼并不是接了祈福才能收怨靈,隻要發現有邪祟作怪,都要去降伏,祈福隻是為了抓住一些隐蔽更深的怨靈。
拾蓮到了家中,就看見婦人捶地痛哭,寶兒在院中大聲嘶吼,眼鼻口中都冒着黑氣,肩膀一高一低,胳膊快扭成麻花了。
他被鬼上身了,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隻能任由怨靈在他體内沖撞,将他掼上天又狠狠摔倒地上,摔得頭破血流。
正常怨靈不會随便上人身的,家中一定有讓怨靈暴躁的東西。
婦人看見她們仿佛看見了救星,沖過來撲到拾蓮身上,哭喊道:“囡囡啊,快救救你弟弟,怎麼就這樣了——”
“家裡最近有什麼怪事嗎,或者供了、用了不該有的東西?”拾蓮問道。
“沒有,沒有……”婦人搖着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上去都要哭暈過去了。
婦人力道大,拉得拾蓮邁不開腳,隻好道:“娘,你别着急,先松一松,我去看看。”
姜荷已經到了寶兒身邊,怨靈察覺到她的氣息,操縱着寶兒向她撲去,小孩的神智薄弱最好操控,可惜殺傷力也最小,姜荷輕而易舉躲開,将寶兒的手擰到背後用膝蓋壓着他跪到地上。
“輕點,輕點啊,我的寶兒——”婦人捶胸頓足,捶的拾蓮的腿,踩的拾蓮的腳,眼裡卻隻有寶兒,給她心疼壞了。
可是她也隻敢喊喊了,哪裡敢上前。
拾蓮抽不出腿,收着勁将婦人拉開,道:“娘,您别過來,我們會處理好的。”
她來到姜荷身邊,往寶兒腦門上貼張符,可這怨靈犟得很,哪怕已經痛苦得在寶兒身體裡橫沖直撞也不肯出來。
咔嚓,清脆的骨頭斷裂聲響起,寶兒的腦袋貼着背彎向後面,竟是生生折斷了脖子。
“寶兒——”婦人這下可管不了那麼多了,沖過來一把推開姜荷,嘶喊道:“死丫頭,你這是做什麼!這是你親弟弟,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我的寶兒,我的寶兒啊——”
姜荷毫無防備,被推得跌坐在地,眼裡隻剩下娘親抱着寶兒屍體痛哭的畫面。
她沒想這樣的,隻是那個怨靈出了問題。
“你個心腸爛透了的毒婦,才見一面就想着害我寶兒,我沒你這樣的女兒,給我滾——”婦人恨不得用世上最狠毒肮髒的話一股腦潑在姜荷身上。
咬牙切齒、面目可怖的婦人讓姜荷覺得陌生。
拾蓮把姜荷從地上薅起來,道:“一邊去,我來。”
她實在給不了婦人好臉色,把寶兒從婦人搶過來,果然在寶兒的脖子上看到一個鬼畫符木牌。
木牌上的圖案是用來困住怨靈的符,寶兒戴着這東西,怪不得拾蓮用符紙逼都逼不出來。
“你幹什麼!把寶兒還給我——”婦人拽拾蓮的時候一點都沒收着力氣,尖利的指甲仿佛要穿透衣服刺進拾蓮的皮肉。
拾蓮扯下木牌,舉到婦人面前,臉上有了怒容:“這就是你說的沒有?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你要是早告訴我寶兒就不會死,到底誰存了壞心思,你怎麼好意思罵人。”
婦人愣了一秒,奪過木牌放進胸前,扯着嗓子喊得更大聲了:“這是我給寶兒求的平安符,沒天理啊,你連不值錢小物件都要搶,有娘生沒娘養的賤種!”
拾蓮腦子嗡嗡作響。哪個親娘會這麼罵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