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木再看過去,吳玥擡起了頭,眼中蒙了一層水霧,曲調也更加凄涼。
“那是誰啊,不知道發疫水了嗎,怎麼還去河上,真是不要命了。”
“可不嗎,快走快走,别染上病了。”
身後走過兩人,竊竊私語道。
“吳玥改了譜,也調整了指法,聽起來才會這樣哀傷。”棠海道。
“你還會琵琶?”丹木訝異道。他從沒聽過棠海對任何音律做過評價,也不知道棠海會奏樂器。
“懂點皮毛,姜荷的琵琶是我教的。”
好一個懂點皮毛。丹木隻知道姜荷的琵琶彈得出神入化,彈的是這世間唯一一把能化音律為刃的琵琶。他原以為這是法器的功勞,即便随意撥兩下,法器也能奏出舉世無雙的仙樂,沒承想到頭來竟是棠海的功勞。
“樂器化成的法器,其原來的主人身上必定有異于常人之處,要麼大悲大苦,要麼成龍成鳳,若彈奏的人不能馴服法器身上原有的傲氣,必然會遭到反噬。”棠海繼續道。
即使吃苦頭也算一種曆練,棠海也不主張這樣做,大悲大苦易生怨,對山鬼無利,所以姜荷隻能選擇苦練琵琶,成龍成鳳。
“在凡人看來,吳玥已是人上人了,關璧年是才子,吳玥也是,隻不過吳玥沒有關璧年那麼喜愛這些罷了。這一曲可是肝腸斷,可惜沒人能聽懂。”棠海斂了笑意。
新葉河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到丹木覺得這首琵琶曲有點抓心撓肺。
棠海活了很久很久,見過的事比丹木吃過的米還多,他很少看到棠海對凡人的經曆和心境共情,聽了這番話,丹木總覺得這件事好像在棠海身上也發生過,或者也會在棠海身上發生一樣。
這次,他不想刨根問底。
一直到曲畢,丹木都沒再說話。
身後傳來腳步聲,丹木回頭,看見吳玥身邊的小厮過來行禮,道:“少爺想請二位道長去茶館一坐,可否請二位在這裡稍候?”
丹木再看向畫舫,隻見吳玥已經起身,沖他颔首,轉身進去了。
他對小厮嗯了一聲,等小厮走後瞥了一眼棠海。對方又挂上了淺淡的笑,見他看過來,問道:“怎麼這副表情?”
“山鬼真的不會死嗎?”丹木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隻要不被别的東西殺死,就不會死。”
他知道,别的東西指的是怨靈和惡靈。
“怎麼問這個,明知故問就是心裡有事,想說嗎?”棠海笑道。
棠海說得真準,而且棠海已經知道他不想說了,不然隻會說“跟師父說說”,而不是“想說嗎”。
丹木哼了一聲,道:“你也明知故問。”
棠海噗嗤笑出了聲,道:“好啊,丹木不也摸透我的心思了嗎,可惜這次我是真沒猜到丹木想的什麼。”
他想的什麼他也不清楚,可能是害怕棠海有一天力不從心,也可能是萬一自己除祟失手棠海會是什麼心情,不過這一切都源于棠海為何會把吳玥的心思說出來。
這個問題怕是無解了,畢竟他沒看過棠海的從前,也不知道棠海的往後。
“那就不要猜了,不然我在你跟前就真成透明的了。”丹木收回思緒,朝往這邊走來的吳玥招了招手。
他沒敢看棠海,他怕一對上那雙眼睛就會露餡。
棠海和他一樣有默契,都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吳玥來到兩人面前,聲音裡有些許惋惜:“畫舫其實是個好地方,如果沒有疫水,或許我會請道長去上面坐坐。”
“如此美景,是有些可惜。你剛剛彈的是什麼曲子?”丹木問道。
“瞎彈的,沒有名。”吳玥扯出一抹笑。
眼中的淚雖然已經被拭去,但丹木還是能看出吳玥眼角泛紅,是剛哭過的模樣。
他這才發覺這句話似乎戳到人家痛處了,趕忙轉移話題,問道:“公子是有什麼事嗎?”
“二位道長在找常豐吧。”吳玥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兩人移步茶館。
茶館就在不遠處。這兒是望月城最繁華地帶,幾乎步步都能瞧見酒樓茶館。
吳玥隻問掌櫃要了盤糕點,端着上了樓,閉上門後道:“常豐死了。”
“什麼?”丹木不可置信道。
“常豐死了。”吳玥将糕點放在桌上,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可能。如果常豐是被教唆用邪術的人,不會這麼輕易死的,不然這麼短時間内去哪找頂替他的人。
不,不對。在仙德小鎮時他好不容易能有機會從巫婆子口中問出是誰指使,可巫婆子自盡了。這一定驚動了布壓魂陣的人,所以這次在他們找到常豐之前先一步殺了這枚棋子,這樣就無後患之憂了。
如果是這樣,望月城的壓魂陣就成不了了,豈不白忙活一場。
“他何時死的,怎麼死的?”丹木問道。
“昨天,我殺的。”
這五個字如五雷轟頂,劈得丹木暈頭轉向。吳玥撒謊了,要麼是白日在撒謊,要麼是現在在撒謊。
“你白日怎麼不說?”丹木又問。
“我當道長隻是想知道璧年被誰所殺,就同道長講得多了些,後來聽說城門關閉,又看士兵在城中找人,才猜到道長不僅是想知道此人是誰,還想抓住這個人,也将此人告訴了城主。”